康家住在助力橋的一棟私房裡,這片區域還未改建,基本都以私房為主,是九通市唯獨還遺留下來的兩條青石板路的街道之一。老街老巷讓遊客流連忘返,住在裡麵的人卻麻煩得很,但要他們搬走,又捨不得這住慣了的老地段,於是民國老街道毗鄰著未來模式的繁華商業區,相映成趣。
康家老小此時都在自家前廳裡聚著,一起盯著康庭蘭和她帶回來的男朋友。
康庭蘭這迴帶來家裡的男朋友,跟之前那麼些個完全不同,這個,看著很不錯。
“這是我媽媽,這是汪海鵬,你就叫他海鵬吧。”康庭蘭頗為得意的把身邊這位身材高挺,麵目端正的男人介紹給自己的老孃和哥嫂。
康四姥姥原本聽說女兒回來,臉就垮到了肚皮那兒,但看到汪海鵬後,那臉又慢慢的拉回了下巴上,因為,這男人還真可以算得上是一表人才,關鍵是,聽說還有個正經的工作,是個副處級的乾部。康四姥姥並不知道副處級是個什麼級彆的領導,反正既然要額外拿出來說,必定是還行,何況人家還帶著禮品登門。
康四姥姥再打量了一下自己這個女兒,康庭蘭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看著也就三十多一點吧,身材窈窕,臉上並無一絲皺紋,皮膚還是很細膩,老康家兩兒一女,外貌最出挑的就是康庭蘭,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也一直就是個惹是生非的紅顏禍水。
康四姥姥這棟私房將近二百坪,在助力橋也算比較大的了,她把一樓都租了出去,自己還開了個小棋牌室,主要就是方便自己玩,妥妥的包租婆。二樓是住家,康四姥姥的小兒子康庭溫一家也住這兒,康庭蘭冇離家前也是住在這裡的。康四姥姥的重男輕女和偏心眼兒是出了名的,她自己也絲毫不掩飾,就是偏心小兒子。她說大兒子康庭鬆自己有板眼,康庭蘭是女兒嫁出去就不該她管了,隻有康庭溫,從小就弱,必須這當媽的幫襯,否則會過得相當艱難的。康庭溫在外有套商品房,買房的錢當然是康四姥姥給的,買了之後就一直在出租,租金也是康庭溫自己拿著,他這一家就住著老孃的私房,水電燃氣都是老孃出,很是逍遙。為此,康庭蘭跟康四姥姥從小鬥到大,鬥了幾十年,康庭鬆幾乎很少回家,跟家人幾乎是斷了聯絡,康庭溫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著獨子般的待遇,反正什麼都有老孃罩著。
對康星麓這個外孫女,康四姥姥唯一做到的就是讓她活著,冇有把她趕出家門,讓她流落街頭,除此之外,也就僅此而已了。康四姥姥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儘了,畢竟是外孫女,她對康茹甜這個親孫女都不怎麼在意。冇有孫子是康四姥姥最大的遺憾,這也是她跟白小蘋一直關係不好的最根本原因。康四姥姥對大兒子的婚姻家庭就隻有挑剔,毫無關照,康庭鬆離婚與她的偏心和刁鑽有直接的關係,因此康庭鬆再婚後,選擇了丁克,也不再與母親和弟弟往來,隻跟康庭蘭保持了聯絡。
這樣奇葩的家庭關係在助力橋社區並不少見,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也是家家都有本震驚三觀的劇本,這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老房子裡隱藏著多少秘密,隻有那一磚一瓦才知道。
雖然很討厭康庭溫,但白小蘋依然帶著女兒康茹甜在一旁陪坐,與其說陪坐,不如說就是看熱鬨,這母女倆是一脈相承,哪裡礙事就往哪裡湊,生怕彆人注意不到自己,見到好的肯定先占一腳,這不也是看到康庭蘭是帶了大大小小的禮品回來的,倆人就一直在想如何把那些盒子弄進裡屋,看看都是什麼,如何據為己有。
康庭溫看上去就比自己的妻女老實多了,他原本在單位給領導開車,政策一改,他就轉調去了單位的後勤部,負責單位一些部門的安保和消防方麵的工作。康庭溫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人,也是康庭蘭的哥哥,所以,他更得拿出主人的姿態來,那就是,端坐不語……
因為,康庭溫真的很不善言辭,不說話看著很穩重成熟一個人,開口即翻車。
“你們住在哪裡啊。”康四姥姥看了看那些禮物,露出了知道女兒要回來後的第一絲笑容。
“我們住在瑞景閣。”康庭蘭頗為得意的馬上回答,“海鵬的哥哥在那裡有套房子,一直空著,就先給我們住一下。”說完,她得意的用餘光看到那母女倆互相交換的驚詫眼神。
康四姥姥自是不知什麼瑞景閣,她隻為女兒不用住在家裡,又跟家裡人吵得掀翻屋頂而鬆了口氣。康庭溫腦子不轉彎,馬上身體前傾眼露羨慕:“瑞景閣啊,那可是好房子,我們單位有個同事之前想去那裡看房子,冇有千萬的資產人家都不帶你去看的……”
“咳,哼!”白小蘋絲毫不掩飾的打斷了老公繼續獻醜,還故意矜持的翻了個白眼,換了個翹二郎腿的坐姿。
康庭蘭見狀,笑得更豔了:“那樓盤是九通房價的天花板了,週末請你們過去玩啊,這兩天我們還要收拾收拾,東西都是全的,電器也是全新的,就是太久冇人住了,要叫小時工來打掃打掃,哎對了小蘋,你有冇有好點的小時工推薦啊?”可還未及白小蘋反應,康庭蘭就嘟著嘴露出嫌棄的樣子:“哦算了算了,我還是叫瑞景閣物業自己的保潔吧,外麵的小時工進去挺麻煩的。”說完,就笑眯眯的跟汪海鵬甜蜜的對視一眼。
“其實還是老房子住起來舒服。”汪海鵬自打進門後,就一直打量著這房子:“這地段在九通可是絕版的了,阿姨,您祖上一定是大戶人家吧。”
不知道為什麼,汪海鵬不說話的時候看著很斯文體麵,開口就有些往外濺油星子的感覺。
白小蘋不易察覺的翻了個白眼,心想又一個來打房子主意的人,看來必須要想辦法讓老太太趕緊過戶了。
康庭蘭好像真的白小蘋在想什麼,冷冷地朝她掃了一眼。姑嫂之間本就難相處,而康庭蘭不喜白小蘋,最大的原因就是,白小蘋霸占過這房子裡原來屬於她的那個房間。她雖然長年不在家,可她女兒還在這裡住著的,但康星麓中學開始寄宿後,白小蘋就大大方方把自己的爹媽接過來住了,直接搬進了康星麓的那個房間,為此,康庭蘭是專門回來找她罵過街的,當時的動靜,轟動了整條助力橋街道,至今還有街坊時不時聊起來。
“我這次是專門為麓麓找工作的事情回來的。”康庭蘭懶得去理眼睛能射出刀子的白小蘋,“她大四就要畢業了,我想讓她以後跟著我。”
這話說出來,倒是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這個不靠譜的媽居然還想著女兒找工作的事情,還想以後就把這女兒帶在身邊?
康庭蘭也不是完全冇管過自己的女兒,前年她回來的時候,還拉著康星麓要她去試鏡,說自己認識了什麼導演,還是什麼製片人,她給人家看了康星麓的照片,說這樣貌天然生成,比那些整容臉醫美臉漂亮百倍,這樣不進演藝圈,就是暴殄天物。
“那,你跟麓麓說了嗎?”康四姥姥問了在場家裡人心裡的疑惑。
嶽楚君把車停在路口,那裡設置了路障,車開不進去了,隻能步行進去。他朝巷子裡看了看,轉動方向盤朝前繼續開。
“到了到了,冇錯,就是這裡。”康星麓馬上喊住嶽楚君,她本來一定不要嶽楚君送,但這個人好像並不需要她同意什麼,而她其實也樂得跟嶽楚君再多呆一會兒。
“這裡不能停車,我把車停前麵一點,送你進去。”嶽楚君邊說邊把車往前開。
“不用了,這條路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已經耽誤你很久了,不麻煩你了。”康星麓馬上擺手,她看著嶽楚君握方向盤的手,覺得他的手真的長得好漂亮,手指很長,骨節分明又柔和,這樣的手很適合學樂器吧。
“你閉著眼睛能走的那是路,但不代表你閉著眼睛能避開路上的人啊,還是小心些為好。”嶽楚君把車停靠在了路邊劃線的停車位裡,熄火,開門,下車。
“真的不用了,我經常走的,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走的,這裡挺安全的。”康星麓走在嶽楚君旁邊笑著說,她覺得這人大概冇在老城區住過,小題大做了。
嶽楚君也冇說什麼,走了一陣,他問康星麓:“你家在這條路上嗎?”
“就在前麵,還有五十米吧。”康星麓朝自家的房子指了指。
“那我就送你到這兒吧。”嶽楚君停下腳步,朝康星麓笑了笑。“有機會再一起看球。”
康星麓本來一路都在想,他堅持送自己,是有什麼想法嗎?那真的到家門口了,不請他進去坐坐是不是不禮貌?可自己那個家……而且母親還在……
“你……要不要……可是……”康星麓結結巴巴,手擺來擺去,不知所措。
“我視力不太好,又不愛戴眼鏡,走到這裡就看得清楚了,你回家吧,我看著你安全走進家門就行,不是彆的意思。”嶽楚君點點頭。
康星麓嫣然淺笑,點點頭,雖然四周很黑,路燈很暗,但也能看到她雙眼亮亮的。
“那我回去了,謝謝你送我。”康星麓轉身走了幾步,本想轉回頭對嶽楚君說句“改天我請你”,但又冇敢說出口,自己能請他乾嘛呢?終究,還是冇轉身,直接往前走了。
嶽楚君看著康星麓的背影一直往前,再拐彎進來一扇門,消失不見,笑了笑:“想回頭就回頭唄,何必強撐呢,這姑娘真是有趣。”想著,他轉身離開,邊走邊看了看這兩邊的街巷,相隔的另一條巷子就是醉月林美食酒吧街,那邊傳過來陣陣喧鬨聲。
前方暗處,一個滿身酒氣的人影麵對著牆嘔吐,嶽楚君從他身邊經過,想著剛剛康星麓那俏麗動人的臉,大大咧咧的對自己說:“冇事,我從小到大都是這麼走的,這裡很安全。”嶽楚君歎口氣,慨歎一個人能安安全全健健康康活到成年自立,還是不容易的。
嶽楚君不會告訴康星麓,為什麼他擔心這種暗夜老巷,他自己在這種地方吃過什麼樣的虧,如果當時有人提醒他,再熟悉的人,再熟悉的地方,也不是絕對安全的,可能他現在的生活會完全不同。但也或許,就算現在自己穿越回去那時,警示少年時的自己,那時意氣風發,恃才傲物的自己可能也不會聽,就象康星麓,自信的認為那種厄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大哥你麼樣纔回我話啊,我還以為你被哪個妖精拐跑了咧。”微信裡趙雙全的聲音委屈巴巴,竟有些怨婦的意思。
“是啊,被拐跑了,你拿錢來贖我吧。”嶽楚君意興闌珊的對微信裡發語音,之前那種悵然寂寥的感覺,漸漸又回來了。
“你說這人是麼意思咧?陰陽怪氣的,有話就明著說噻,什麼叫冇受過這麼大委屈?那意思是,我屋裡那八千塊錢的見麵紅包,還包少了?”
趙雙全喝得有些多了,臉頰微紅,情緒也略激動,他坐在嶽楚君家的沙發上,占了嶽楚君那隻大橘貓“黃公公”睡覺的地盤,所以黃公公現在正一臉怨氣的站在他腿邊,怒視他叨叨叨,希望他趕緊挪屁股給自己騰地兒,不要打擾它就寢。
“八千啊,兄弟,我都不知道我老孃老頭居然這麼大方啊,你說他們兩個人是不是瘋了?我一個月都賺不到八千啊!”趙雙全酒勁兒上來了,哭天搶地,捶胸頓足,嚇得原本呆在他腳邊的黃公公朝他哈了幾下,一滋溜跑到另一邊的貓架上去了。“我隻是帶去給我爹媽見一下,我又冇說非她不娶,這八千塊就砸進去了,我這不跟她談了還不是虧死,你說我老孃是不是腦殼裡麵缺根筋啊?”
“你在我這裡哭有什麼用,又不是我拿了你那八千塊。”嶽楚君拿大浴巾擦著剛洗的頭髮,一邊坐到沙發的另一邊,舒舒服服的靠下來。黃公公馬上從貓架上跳下來,躥到他肚子上蹭啊蹭,喵嗚喵嗚的叫著,好像在抱怨那個喝醉酒的怨夫真煩,嶽楚君抓抓黃公公白色的肚子,抬眼看向趙雙全:“我聽我們同事說,現在都實行抱一萬零一的見麵紅包,寓意萬裡挑一,你家這八千塊,還真是給少了吧。”嶽楚君言語間不無諷刺。
“我呸啊,那是要準備結婚了才包那麼多吧,我這是隨便玩玩而已,要談個女朋友就包一萬零一,那哪個還敢談朋友啊?那些姑娘伢都不用上班了,天天找男朋友跟彆個上門就好了,這麼好賺的嗎?”趙雙全唾沫星子直飛,黃公公瞪圓了眼睛看著他,不知道這人在發什麼瘋。
“我記得那天是誰說了,這回是玩真的,完全陷進去了,不會再找彆人了,好像是有個傻X這麼說的來著吧。”嶽楚君冷笑一聲搖搖頭:“那天有個美女怎麼說的來著,難怪什麼人教育出什麼孩子,這就叫什麼不正什麼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