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這一睡,已經到了第二天早晨。
她睜開眼微微側身,便看見顧萬裡睡在地上,無憂慢慢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倚在床邊,顧萬裡聽到些許動靜後,也睜開了眼睛。
他見無憂醒了連忙起身,走過去,道:“你醒了,昨天都怪我,要不然你也不會這樣”
無憂道:“冇事,可能這幾天太過疲勞罷了,與你無關”
顧萬裡撓了撓後腦勺,道:“那個,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無憂覺得自己的身體可以站起來,隻是有些虛而已,便道:“一會兒吧,我想先沐浴,再換件衣服”
顧萬裡殷切地說道:“那我給你抬水,你等等”
無憂道:“不用麻煩了,我這房間有溫泉”
“額......”顧萬裡聽到後環視了四周後,道:“冇有吧”
這時無憂已經從床上下來,走到屏風後按住牆上一個類似於鈕釦的形狀,但又很隱秘,隻見這麵牆打開了。
溫泉裡的水還冒著熱氣,牆裡麵圍繞著藤葉,有花有草,這些都是真實的花草,無憂喜歡有生命的植物,所以秋三娘都是按照無憂的愛好來打造的。
顧萬裡又被震驚到了,他走進去,道:“這些都是真的植物,不過這溫泉怎麼會引到這裡”
無憂也走了進去,道:“從山上引下來的”
顧萬裡道:“這,可是很遠呀”
“不遠,這山就在酒樓後麵”
顧萬裡笑了,道:“你開什麼玩笑,有山,這人會看不到嗎”
無憂也笑了,道:“後麵的山不是很大,隻是個大山的末尾,因此隻要把酒樓蓋的大一些就可以了”
顧萬裡又問道:“那,隻有酒樓也不行啊,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有錢”
無憂一臉認真的回答道:“所以山前麵的都是我的店鋪”
顧萬裡就這麼看著她,冇有說話,臉上掛著禮貌性微笑,內心:有錢真好
無憂道:“顧兄還有什麼事嗎”
顧萬裡瑤瑤頭,道:“冇事冇事”
無憂道:“那,還請顧兄先出去吧”
顧萬裡道:“都是男人,怕什麼,而且萬一你有什麼事情,這可怎麼辦”
說著顧萬裡便準備脫衣服,道:“正好,我也想要洗一下,你不介意吧”
無憂看著他的動作,道:“介意”
顧萬裡也隻是與她開個玩笑而已,冇想到預料之中的碰了一鼻子灰,道:“那你洗吧,我就在外麵,有什麼事情喊我便是”
無憂想著他昨夜應該也冇有睡好,於是道:“顧兄,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覺,你昨天睡在地上,應該冇有睡好吧”
顧萬裡點點頭,道:“那也行,我也回房簡單清洗一下”
說罷顧萬裡便走了,無憂按了裡麵的一個按鈕,將那麵牆轉過去,隨後把衣服脫去,將發散下,進入池中。
泡溫泉確實挺有用的,何況是這藥泉,無憂的臉色比剛醒來看起來正常多了,泡了半個時辰,無憂換上乾淨的衣服,隻是這髮髻無憂一時不會處理,便隨手將發攏起,她將昨日穿的衣服拿出去,卻發現顧萬裡和藍珠都在。
顧萬裡看著出來的無憂,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無憂是個女子,他心中突然萌發出一個念想:為什麼公子無憂不能是個女子。
無憂把衣服放在椅子上,看向他們,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藍珠走過去,有些小慌張,看著無憂道:“少主,那個,賣衣服的掌櫃死了”
無憂眼底閃過一絲詫異,而後道:“何時發現的”
藍珠道:“我今天發現我的新衣服有些問題,就想著讓掌櫃給修裁一下,結果我到那裡發現裡麵冇有人,可是店開著呢,我還在想,這掌櫃心真大”
“不過,我還是往裡麵走了走,然後我就看見那個掌櫃死了”
顧萬裡冇有說話,他一直都在盯著無憂看。
無憂注意到他那灼灼目光,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看著藍珠道:“藍珠,幫我束髮”
“好,少主”
片刻,無憂又成了原來的公子無憂,藍珠感慨道:“少主,看了這麼多年,依然覺得你真好看”
無憂淺笑道:“藍珠也是一如既往的可愛活潑”
顧萬裡此時在想:若他真是女扮男裝,早晚也會露出馬腳的。
無憂站起來看著顧萬裡,道:“走吧,去看看怎麼死的”
顧萬裡點點頭,無憂又看向藍珠,道:“今日趙府的人會送來含茵草,藍珠你在此等著他們”
藍珠撇了撇嘴,道:“好吧,又不讓我去”
無憂見她如此,笑著道:“你可是有什麼想吃的”
藍珠立馬來精神,笑著道:“這九城的那個軟酥餅可好吃了”
無憂語氣略帶寵溺,道:“好,等我回來”
藍珠眉眼一彎,點點小腦袋。
隨後無憂和顧萬裡兩人上街,無憂先開口道:“新衣服不錯”
顧萬裡嗯了一聲,冇有說話。
今日是萬花節,白天看起來一般,不過到了晚上倒是熱鬨的很。
很快兩人便到了那家店,他們往裡麵走了走看見掌櫃的屍體放在那裡。
無憂用手抬起他的下顎,仔細的觀察脖子上的傷口,皺著眉頭,道:“與你的劍法相似,或許他是在模仿你的一劍封喉”
顧萬裡蹲下來,道:“為什麼你不說他是我殺的”
無憂將目光轉向他的臉上,道:“因為他是兩天前死的,大約是辰時,那時候你我應該是在一起的”
顧萬裡看向掌櫃脖子上的傷口,似乎想起來一些事情,道:“他來了”
無憂默然,因為她已經知道了這個人是誰,江湖中看過一次招數,便能使出八分相似,除了千招血雲子揚。
顧萬裡看著死去的掌櫃,彷彿回到了七歲那個純真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還在宮裡,自小他就知道自己跟自己玩,因為父皇和母妃都不喜歡自己,而且自己的母妃也不得寵,其他皇子也都會孤立他,不和他玩。
直到有一次,秦嘯被眾多皇子欺負,但他不哭,因為他知道,哭並不會讓欺負他的人住手,反而會越來越囂張。
葉雲洲正好從太子宮裡出來,看見這一幕後,大聲喊道:“筱妃來了”
其他人便跑了,筱妃便是秦嘯的生母。
秦嘯看著葉雲洲,拍了拍身上的土,道:“謝謝”
幾次下來,葉雲洲都以這樣的方式救了秦嘯,他們慢慢的就認識了,他算是秦嘯的第一個朋友。
後來秦嘯出了宮,遇到了一個戴麵具的男子,也就是他的師父,他傳授秦嘯武功,而後也就有了現在的顧萬裡。
這期間他和葉雲洲偶爾也會有書信來往,直到十七歲那年,皇帝大壽,那一天,他們再次見麵。
秦嘯與葉雲洲在皇宮裡散步閒聊,也許是因為很久冇有見麵了,也許各懷心事。
夏天的夜晚,時不時會傳來知了的叫聲,兩人就這樣走著,誰也不說話。
或許是因為周邊人太雜,亦或許是因為兩人太久冇有見麵一時不知說什麼。
最終秦嘯故作輕鬆,笑著道:“最近你混的不錯啊”
葉雲洲比起小時候,更顯得成熟穩重,他語氣微冷,道:“你就冇有想過,重返這座皇宮嗎”
秦嘯怔愣了一下,而後失笑,道:“還以為你是瞭解我的”
葉雲洲道:“自由都是有代價的”
秦嘯看了看身邊這個自小陪伴在太子身邊的人,如今官為正五品定遠將軍,心裡感受頗多,年紀輕輕便有所作為,心思縝密是必然。
秦嘯望著前麵被黑夜籠罩更顯幽靜的路,道:“代價,我又何嘗不是付出了代價”
葉雲洲抿了抿薄唇,最終冇有說什麼。
秦嘯看了一眼他的反應,打趣道:“有什麼話說便是,幾年不見怎麼變得這麼墨跡,莫非是跟那些太監待久了?”
葉雲洲放在劍柄上的左手微微一緊,冇有理會秦嘯的玩笑,道:“他是不會放過你的”
秦嘯眼底含著三分譏笑,道:“放過?我隻是不屑與他爭罷了”
葉雲洲看著秦嘯,眼神中儘是真誠,道:“若是你想,我可以幫你”
秦嘯搖了搖頭,看著那宮牆,眉眼間透露著淡淡憂愁,道:“這皇宮毫無情字可言,哪有江湖快活哉”
是的,秦嘯的愁來自於他的生母,他不明白,他不理解,為什麼他的生母寧願苦守於一個不愛她的人,也不願意跟著他的親生兒子,甚至於對他的生母來說,看不見他反倒是眼不見,心不煩,當真是可笑至極。
兩人之間又沉默了,到了秦嘯住的地方,葉雲洲停下腳步,不等秦嘯反應,他右手拔劍而出,轉身劍刺,乾淨利落。
秦嘯一個空翻,緊接著葉雲洲正麵出擊,劍從秦嘯的眼前劃過,他唇角微揚,一個側身轉到葉雲洲身後,出拳朝他背後打去。
葉雲洲一個俯身,向後拉扯,秦嘯道:“定遠將軍,請賜教”
葉雲洲眼睛這時纔有了笑意,隨即又重劍出擊,兩人就這麼打了百十回合。
由院落打到房頂,由房頂再打到院落,最終兩人坐在房頂上,秦嘯笑著道:“痛快,真是打的痛快”
葉雲洲向來冰冷的臉此時也笑了,好久冇這麼開心了。
秦嘯看著他的臉,道:“葉雲洲,在這皇宮裡,除了我母妃,唯一讓我值得回來的,便是你”
葉雲洲將秦嘯腰間掛著的酒壺奪過,大口喝了幾口,秦嘯道:“誒,這可是我的酒”
葉雲洲又將酒壺扔給他,道:“記住你說的話”
隨後葉雲洲起身拿著手裡的劍,將秦嘯的劍術一招不落的使出來。
秦嘯將手斜放在腿上,邊看邊道:“劍隨身行,隱於無形,劍心合一,大象無形,吾劍吾心,破於無形”
葉雲洲一招銀月滿天收尾,秦嘯忍不住鼓掌稱讚道:“好,好一個銀月滿天”
葉雲洲隨後背對著他,道:“今日一彆,後會無期”
葉雲洲不想讓顧萬裡知道他現在的情緒,但又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話。
秦嘯將壺裡的酒喝完,似有醉意,看著葉雲洲的背影,慢慢道:“後會無期”
葉雲洲幾個縱躍,秦嘯便看不見他的蹤影,他獨坐在這兒,又有誰知道剛剛還是兩人。
他喃喃自語道:“葉雲洲,雲子揚,我早該猜到是你”
無憂見他出神,叫了顧萬裡一聲。
顧萬裡這纔回過神來,道:“我的,一個老朋友”
無憂站起身來道:“千招血,雲子揚”
顧萬裡也站起來了,看著無憂道:“他,是衝我來的,倒是連累你了”
無憂冇有問原因,因為她看得出來顧萬裡不想繼續說下去,無憂淡然道:“既然他冇有出手,就說明現在是安全的”
顧萬裡冇有說話,無憂又道:“回去吧”
兩人又回到了酒樓,這時趙府的人正好送來了含茵草,無憂將它們遞給藍珠,道:“把這些放在盒子裡”
藍珠點點頭拿著含茵草走了。
趙府的人又把一封信遞給無憂,道:“我家老爺說,務必親手將信給公子”
無憂接過通道了聲多謝,隨後那人便離開了。
無憂將信打開,瀏覽後把信給了顧萬裡。
他知道趙振天夫婦老年喪女之痛難以平撫,卻未曾想他們會選擇出家,並將財產儘然散去,若是他未和慕容寒相識,也許也不會淪為神機閣的棋子。
顧萬裡雖然不喜歡這個趙振天,但是他更不喜歡神機閣,道:“若想天下太平,神機閣必除之而後快”
無憂點點頭,道:“這局棋他已預謀已久,甚至預判我們的下一步棋”
顧萬裡冷笑一聲,道:“預判?那便預判他的預判”
無憂低笑一聲,顧萬裡看著她,挑了挑眉道:“笑什麼,難道不是嗎”
無憂點點頭,道:“你說的對”
顧萬裡很喜歡看無憂讚同自己的樣子,真的很溫暖,也許對於他來說,心底深處缺乏的那一小塊兒,因為無憂的出現,正在慢慢填補,隻是此刻的他還未察覺。
藍珠走到無憂身邊,蹦噠道:“少主,軟酥餅你是不是忘了”
無憂自然冇忘,隻聽秋三孃的聲音響起,道:“小丫頭,軟酥餅在這兒”
顧萬裡側身道:“你什麼時候買的”
無憂笑而不語,秋三娘拿著軟酥餅走來,道:“少主,奴家出現的可還及時?”
無憂將買餅的任務交給了秋三娘,點點頭,道:“及時”
藍珠滿眼都是那軟酥餅,朝秋三娘走去,笑嘻嘻的道:“三娘,這個餅”
秋三娘將手裡的軟酥餅遞給藍珠,繼而道:“丫頭,少主真疼你”
藍珠聽後眼睛一彎,吃著軟酥餅,道:“少主本來就好”
秋三娘一臉笑意的看向無憂。
無憂無奈一笑,顧萬裡看著吃的正歡的藍珠,又看向無憂,道:“我也餓了,你請我吃飯”
無憂道:“你想吃什麼,隨便點”
“我不要在你店裡吃飯”
說著他便拽著無憂出去了。
顧萬裡找了一家小攤,點了兩碗燴麪,兩人便坐在這裡等。
顧萬裡道:“冇想到,你還真在這兒,冇有要走的意思”
無憂看了看周邊,道:“飯不分好賴,能吃飽就行,人亦然”
顧萬裡將右手放在桌子上,道:“公子無憂就是不一樣,同樣的話,你說出來就很高貴”
無憂就那麼直視著他,唇啟,道:“有何話說便是”
“哈哈哈,豪爽”顧萬裡大笑幾聲,而後又一臉認真的樣子,道:“你結賬”
果然,顧萬裡的思路就是不一般,無憂右眼皮微微跳動......
“客官,您的麵”
小二把麵放那兒道:“客官,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吩咐”
顧萬裡點點頭便開始埋頭乾飯。
無憂今日病剛剛好,食慾有些不振,吃了冇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她本來想著將飯裝回去,誰料顧萬裡吃完後,看向無憂的碗,問道:“你不吃了?”
無憂先是點點頭,而後準備解釋,不料顧萬裡將碗拿過來,直接把剩下的吃完了。
無憂看見後有些發愣,本來想說什麼,但又想到顧萬裡如此不拘大節,自己再說反而顯得有些矯情,而後作罷。
兩人吃完飯便回酒樓。
顧萬裡道:“今天下午休息休息,萬花節晚上還挺有意思的”
無憂點點頭,道:“好,那我回去了”
顧萬裡應了一聲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