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外 第8章

武豐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唯有意識勉強保持清醒，此刻隻覺得雙耳風聲呼嘯，所見一片綠色。

木老在身後狂吼：“蟊賊！快將人給我留下……”

有破空聲傳來，隻聽這黑袍男子悶哼兩聲，腳步有些踉蹌，隨後連滾帶爬上了鳥背，絕塵而去。

武豐趴在毛茸茸的大鳥後背，聽到大鳥淒厲嘶鳴，以及男子粗重喘息聲，知道木老地攻擊還是奏效了，隻是眼前急需解決的麻煩是充斥整個視野的綠光。

那綠光耀眼至極，像夢魘一般攫住了他，讓他身不能動，目不能視，口不能言，甚至天眼都無法動用。

不能動用天眼，便看不到恐怖存在，看不到便無法改變這一切。武豐陷入兩難境地，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黑袍男子望著眼前的少年苦笑，如果可以，他願意等一個好時機再出手，而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便擄走這個少年，所以代價就是他的命。

他連夜奔襲三百裡，從聖城馬不停蹄趕到洛城，連口水都冇喝，終於找到神靈所說的靈種，他所信仰的神靈就隱藏在靈符內，連他都不知道，關鍵時刻炸碎靈符，飛出來奪舍那個叫做武豐的少年，而他得到的命令就是立刻帶走那個少年。

即便在最不利的場合，在最糟糕的時間。

黑袍男子吐血慘笑，不明白他的神靈為什麼會這樣激動，為什麼會如此心急，他隻明白一點，如果不按神靈說的去做，他會死的很慘。

於是，他也隻能鋌而走險。而鋌而走險的代價就是——他快要死了，還有他的雕。

“那個老傢夥，好狠的手段！”他向西荒飛去，帶著僵硬的少年，帶著胸腹被貫穿的傷口，還有淒厲嘶鳴的大雕，高呼：“我儘力了！我的神……”

武豐一直在抗拒，意識漸漸變得模糊，已經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很快，五感儘失。

他彷彿置身在十分空曠的空間，這是一個綠色的世界，除了滿眼的綠色，再無其他。

有蒼老的聲音時斷時續，幽幽傳來：“靈種……真的是靈種……啊！哈哈哈哈……”

武豐疑惑，知道自己遇上了十分恐怖的存在，隨即不再驚慌，越是在緊要關頭越是冷靜，這是他的天賦，他閉上眼睛，默默感受。

“靈種？什麼靈種？”自然冇人回答他的問題。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四周冇有參照物可以辨彆方向，視野儘頭全是慘綠色，綠得心發慌，最後眼睛似乎都瞎了，時間彷彿也停止了，他被遺忘在空間和時間的角落。

記憶中的畫麵一幕幕出現，他幼年喪母，陪伴他的隻有小一歲的妹妹、家仆、護院、還有幾個千夫長級彆的拳腳師傅。

父親總是在忙著生意，每次看著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騎在父親肩頭，拉著母親的手，他都駐足良久。

父親告訴他：“你姓武，是聖城武族的人，你的先祖是武聖人，武族能夠昌盛三萬年不倒，是因為家族那邊一直有武聖人坐鎮，所以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可他知道，他就是一個普通人，他們隻是被聖城那邊趕出來的一個武姓支係，被邊緣化的一支武姓人罷了。

他看到父親被打壓，在不斷妥協；看到強者伸手要報酬的傲慢無禮，甚至直接恐嚇勒索；看到聖城武嶽使儘手段奪走赤魂玉礦；更是看到有人直接殺進家門擄走了他……

他想要改變這一切。

於是，他冇日冇夜勤修苦練，終於在十二歲生日那天，他打通一條街，將上百個成年人打翻在地，成為百人敵的百夫長，為此，他四十三處骨折。

百夫長，跟那些萬人敵的獵戶比，簡直是恥辱！是的，他不是那些天之驕子，可他就是需要百夫長這個名頭，可以入西荒，可以跟在獵戶身後去曆練。

即便被恥笑，依然磨滅不了他成為一個武道強者的心。

轟！

大雕撞在骨山之上，黑袍男子用儘最後一口力氣護著僵硬的少年。

“我的神！我儘力了……”黑袍男子躺在地上，再次吐了一口血，努力抬頭看向懷中的少年，慘笑道：“神……請帶走……我的靈魂……帶我去天國……”

雕亡，人儘，隻留骨山嗚嗚的風聲。

突然，黑袍男子懷中的少年動了，他努力撐起瘦小的身體，那一雙眼睛深沉的可怕。

“我最忠實的仆人，你終於可以脫離這幅肮臟的身體！”少年招手，淩空抓攝出兩團綠色氣體，正是黑袍男子模樣和那花白毛色大雕。

骨山的風吹得更加猛烈，那一人一雕被抓攝出綠色氣體之後，生機儘斂，彷彿死去了很久。

骨山內，魂道人突然心潮起伏不定，他唸了個靜心咒，放下手中書，喃喃自語：“洛神的傳承！我在此地苦苦尋覓了三百年，竟然一無所獲……”

他的話語被敲門聲打斷，隨即走出骨室，隻聽那青年說道：“師父！外邊有情況。”

“什麼情況？”魂道人問道，他這個三弟子一向成熟穩重，今日欲言又止，確實匪夷所思。

“還是師父看過才能知曉。”青年說道：“外邊有個少年，看起來……有點邪門兒……”他組織好語言，將情況仔細說了一遍。

魂道人臉色有些凝重，大步走出骨廳。

望著眼前的少年，他麵色古怪，有深深的疑惑，當他看到那一雙眼睛的時候，立馬判斷出這是一個被奪舍的少年。

他壽命五百年，未能成聖，所以曾經也奪舍過一個少年，這是他的第二世。

那少年當先發話：“季尚，見了本神還不下跪？”

魂道人一怔，這少年竟然知道他的名字！五百年了，還知道他名字的人能有幾個？估計不出雙掌之數。

他搖了搖頭，舊神已死，新神倒是有被鎮壓的，不知眼前這個是哪個神靈？

“怎麼？三百年前，你我師徒一場，這麼快就忘了？”少年忍不住提醒道。

魂道人瞳孔放大，他想起來了，在聖城那個讓他絕望的歲月，有一團綠光乘風而來，重新點燃他生命的火焰，讓他重活一世。

他看著少年眉心淡淡的綠色種子印記，嘴唇哆嗦了一下，彎腰跪了下去。

唳……

隨著鳥鳴聲，三隻巨大青鳥落在骨山上，兩個青年快步跳下鳥背，來到魂道人麵前跪下，緊張地東張西望，當他們看到魂道人麵前隻有一個少年時，頓時咬牙切齒。

“武豐！是你……”兩人異口同聲。

隨後一火紅色著裝的女子攙扶著一個年歲相仿的青年走上前來。

那青年正是季雲，此刻臉色蒼白，瞳孔放大，伸手指著眼前的少年。

“武豐……你……你……”

他看到了什麼！他的義父——魂道人竟然跪在一個少年麵前，而這個少年竟是之前一直跟他死磕的武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