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歸雲曉 第1章

長天與雲皆慘淡，孤風與光共昏暗。

看遍地奇花異草，花的裙瓣，葉的袖角。花草略帶苦味的清香夾雜著漫天濃鬱的靈氣撲麵，總掩不住凝滯的幾多愁。

極目遠眺，琉璃瓦當，漆紅立柱，翼然一座翹角樓，玉砌雕欄想是樓主身世顯赫。

“咚——咚——”樓頂的青銅古鐘振動，沉悶的鐘聲穿越悠久歲月而來。

一鳴九響，是有大事發生，自千年前仙魔之戰以來，此鐘再鳴九響……

極天，兩道身影循著鐘聲踏空而來。

“鳶妃，此次師父召我們前來，可知所為何事？”青年不過弱冠模樣，白袍青衣，衣袂翩翩，恰是十字津頭一字行。想來，千百年前仙魔之戰的天域統帥也不過是正值風華。

“雲崖師兄，鳶妃不知，月兒師姐應該知道。”陸鳶妃生得一雙炙熱咄咄丹鳳眼，兩葉氣宇軒昂劍眉，不似女兒家一點朱唇，不似男兒家兩片薄唇，不失英氣，不失妖嬈。

二人交談之際，於那翹角樓裡款款走出一名女子。

一雙秋水含波多情目，兩撇似水柔情新月眉，一點含笑微抿朱丹唇，蓮步款款，不似弱柳扶風，卻似月下落梅戴雪幾朵，流星雙雲髻挽了一支扇化的梅落簪，幾點戴雪梅花的步搖點綴髻上。一身藕色馬麵裙，隱隱有月華編織的亭台樓閣流轉零落裙間梅瓣下。

女子眼角尚有幾滴鮫珠流轉，嘴唇被牙齒咬得泛白。

“月丫頭，怎麼了？”白衣怒馬的統帥眼底也有了幾分柔情流轉。二人之間很近又很遠。

黎月抬眼正對上雲崖暗含柔情的目光，眼裡的淚如何也逗留不得，隻得漣漣落下。“鳶妃，雲師兄，師父，將要坐化，命我召你們前來……”

雲崖忽覺天光黯淡不少，駐足片刻，雲崖顫抖著握住黎月的肩膀“為什麼？師父前幾日不還......”

陵城什麼情況，他們何嘗不清楚，陵城作為千萬年難遇的天才，早就擁有了突破傳說境界的能力，可就在陵城突破桎梏，追求長生極樂之際，異變突生，陵城散去大半功力，以重創的代價也要打斷突破的過程。

那是數千年前，尚在陵城收養雲崖師兄妹三人之前，世人皆知結果，世人不知為何。

無可奈何，隻罷，雲崖鬆了黎月的肩膀，悻悻，向著那座翹腳的披雲閣走去。

碰，雲崖撞上一層光幕，陣陣漣漪閃爍，悲痛的心情，霎時沾染了怒意。手中逍遙戟幻化，雲崖此時，難有他念，隻想與這莫名的仇敵一戰。

千歲的天域統帥，可與魔君爭鋒，可攜百族征戰，可此刻，他怕了，他，想要逃避......

棋局之外，尚可漠然沉靜，棋局之內，誰人清醒？

驀然，一把摺扇打掉了雲崖手中的戟，“雲師兄，此結界是師父所設，還請雲師兄在此等候。”

陵城知雲崖的性子，黎月何嘗不知。這所謂天域統帥，殺得了魔族，鎮得了寰宇，唯獨權謀之外，冇有決斷。

......

主殿正中，一把太師椅，端坐一位老者，此時，閉眼歇息。聽到二人的腳步，老者睜開久閉的雙眼。眼白昏黃，早已冇了光彩，瞳仁暗沉，卻冇有瞳孔的蹤跡，詭異而又滄桑。

“你們來了......”老者難得露出微笑，隻可惜一眼看去，因虛弱而有些過分勉強，“妃兒，你性子急，平日做事，多考慮考慮，還有，月兒，你太純善了，麵對百族，有我們，你再純善，也無妨，我隻怕你對魔族也是如此......”

陵城滿滿的擔憂，妃兒太急，月兒太純善，可崖他......哎，千年前......那事，月兒心善，可是，百族交給他，我如何安心......

“月兒，以後，多照顧百族，還有，崖......”陵城欲言又止，雲崖那事，讓他難以安心。偌大天域，偌大神靈界，上上下下百族不止，他怕雲崖拋棄百族，就如同拋棄黎月一般無二。

“師父，雲師兄有時冷淡了些便是，孰是孰非，師兄拎得清。”黎月福身上前，是心裡話也是最後的慰藉。

“師父，日後雲師兄若再敢欺負月兒師姐，我定不會放過他......”陸鳶妃靠在黎月的身旁，鋒芒收斂了的眼角隻剩暗淡悲傷流淌。

陵城緊緊握住黎月和陸鳶妃的手，昏黃的眼睛忽然有了幾分清明，“以後，我不希望你們三人為敵，但是，如果不得不到那一步……妃兒、月兒你們兩個單獨都不是崖的對手，你們一定要團結……月兒，把崖叫進來吧……”

“師父……”雲崖上殿，單膝跪地，“崖……”

七尺男兒一度哽咽，世人皆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又有幾人知“隻是未到傷心時”。天域統帥麵對當年百族不解尚且未流半滴淚，可如今，陵城攔起的一道光幕，讓委屈如潮水浸冇了他心底最後的溫柔。

“崖，你是天域統帥，你是神靈界天凡六域的統帥，你與月兒、妃兒不同，她們錯了，至多葬送自己和她們部下的生命，你不一樣，你若是錯了，葬送的，是整個神靈界。咳咳……”陵城劇烈的咳嗽，他還有很多話要跟雲崖說，他既是他們的師父亦是他們的父親。

“師父你先休息，不說了，不說了，以後再說……”黎月撲在陵城懷裡，淚止不住，以後，哪裡來的以後……

“雲崖，我要你立誓，誓死守護神靈界百族，絕不拋棄神靈界！咳咳！”陵城猛然瞪大眼睛，直直盯著雲崖，他知道馬上了，馬上他就不得不離開了，他已經苟延殘喘了千年了，該履行他的使命了。

雲崖怔怔地看著陵城，顫抖著舉起手，“我，雲崖，以一身修為、一生性命起誓，今後，無論發生什麼，誓死守護神靈界百族，絕不拋棄神靈界！”

“好，好，好……”陵城的聲音逐漸虛弱，直到最後消失殆儘……

忽然，虛無縹緲之中，目光所及之遙，一條河流淌而過，星光點點流轉，河岸，一望無際是妖紅色曼珠沙華，偏偏一條白色曼珠沙華盛開的小徑指引著亡魂踏入昏黃的河水。

陵城的身體一點點羽化，如螢火，如飛蛾，亦如慾火的鳳凰，終於，零零散散的星光在曼珠沙華鋪滿的白色小徑的開端彙整合了他千年前的模樣，彷彿是踏破千古歲月而來，又似是遲來了千年。

“這是......擺渡河？”雲崖眼神迷離。

傳言，人死之後，靈魂將會進入擺渡河，經河水淘洗這一世的因緣，反哺這個世界，當靈魂迴歸最初狀態，便會再次轉生。

隨著陵城踏入擺渡河，一切迴歸平靜，偶爾還能聽到陸鳶妃與黎月的抽噎。

雲崖仰頭看著這夜明珠點亮的穹頂，仙魔之戰結束了，如今陵城也走了，一瞬間，他隻覺得前路迷茫，不知路在何方。

“月丫頭，你與鳶妃收拾一下吧。”雲崖兀自離去，明明強健的身軀卻透露著幾分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