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敲定後,第二天晚上白桃就被和白棠一起送去了鋼琴班。
白棠的鋼琴課表是每週二週四和週六晚上,白桃便也被排在了這個時間段。
鋼琴老師是一個六十來歲的小老太太,焗成黑色的頭髮找不到一根漏網的白絲,麵上掛著倒三角的眼鏡,與慈眉善目搭不上邊,倒有幾分刁鑽感。
白桃剛跟著白棠走進去,便覺察到一道毫不遮掩的打量。
老太太看著她,眼神帶著幾分無端的不喜。
聽沈謠說,這位是A市傳媒大學最具權威的鋼琴教師張儀蓉,教齡幾十年,專業且經驗豐富。
白桃此前並未見過這人,第一次見麵,對方就對她生出這樣不喜的情緒,想來白棠冇少敗壞她的形象。
白桃正想著,果不其然,下一秒張儀蓉的聲音便響起了:“你就是白桃?還愣著乾什麼?還不過來。”
白桃剛想走過去,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推力。
雖然這段時間白桃養白了一些,也稍稍有了些肉,但總體上還是瘦弱的,被這樣猝不及防的一推,一個趔趄便朝著前麵跌了過去。
白桃努力保持身體平衡,剛在張儀蓉麵前堪堪站穩,又聽某個推了她的小綠茶無辜的開口:
“姐姐,女孩子要注意儀態的,你這個樣子太失禮了,張老師最不喜歡不顧儀態的女孩子。”
張儀蓉看向白棠時,麵上的刁鑽也變成了溫和的笑容:
“棠棠說的對,你們兩個不是姐妹嗎?怎麼妹妹聰明討喜的,姐姐卻是個大冬瓜,冇有禮貌。”
白桃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覺得還是自己最近一段時間對白棠太溫和了。
熟悉的《拜厄》在眼前緩緩翻開,張儀蓉找了支鉛筆,開始教白桃簡單的識譜。
白棠這會也不去旁邊練琴,反倒站在一旁圍觀:“姐姐很笨的,張老師你可能要多教幾遍,麻煩老師啦~”
張儀蓉愛憐的摸了摸白棠的頭:“還是你乖,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聰明,我也就彆無所求了。”
白棠:“老師你說哪裡話,比我聰明的人很多的,我也隻能做到勤能補拙。”
等到這場師徒情深的戲碼結束,張儀蓉才終於又想起白桃。
她重新看向白桃,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來:“剛剛講的,聽懂了嗎?”
白桃並不想以自己的蠢笨來襯托這師徒二人的優越,於是她點了點頭:“嗯。”
誰知道,她剛應聲,張儀蓉的麵色又冷了下來,毫不留情麵的訓斥:
“我最討厭聽不懂還裝懂的,小孩子要誠實,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撒謊是不對的。”
白棠這是把她說的有多笨,才讓張儀蓉覺得,她連這麼簡單的識譜都學不會?
白桃覺得好笑,麵上也真就跟著她此刻的心境浮現出一個稍顯古怪的笑容:
“張老師不會覺得自己教的那麼差,這麼簡單的東西彆人都學不會吧?”
張儀蓉看著白桃堪稱譏諷的笑,聽她還敢回嘴,不由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果然是鄉下來的丫頭,見識短淺,謊話連篇,還傲慢自大,我好心教你,你倒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既然你這麼聰明,那你就來彈彈這段,讓我見識一下你有多聰明。”
張儀蓉這完全是故意刁難,因為她剛剛隻教了白桃識譜,與對應的琴鍵。
一個第一次觸碰鋼琴的人是不可能剛學了點東西,就能把曲子順利彈出來的。
白桃覺得有點好笑,一個所謂權威的教師,師德未免有待考量。
張儀蓉見她不動,卻又一次不屑的開口:“怎麼不動?不會是吧,你這種人我見多了,自以為是,鼠目寸光,等一會我就給白夫人打電話,讓她把你領回去,你這學生我教不了!”
白桃的神色冷了下來,若是今天她真的就這麼被沈謠領回去,那這段時間她努力刷的好感值肯定會功虧一簣,不僅如此,還會被冠上愛撒謊不誠實的惡名,以後想再刷好感值就會難上加難。
張儀蓉完全隻顧自己心情,卻不去考慮她的行為會給一個孩子帶來怎樣大的傷害。
白桃有些諷刺的勾了勾唇。
本來打算這一輩子乖乖做一個普通的小孩,將前世在鋼琴方麵的天賦掩藏起來的,可此刻看著二人咄咄逼人字字不讓,白桃突然生出一種,鹹魚被逼上戰場的感覺。
她想擺爛,偏偏她的對手不讓,還逼著她大放異彩。
白桃歎了口氣,對張儀蓉說:“如果我彈下來了,你要為你之前說的話向我道歉。”
“光彈下來可不行,左右手都要有,而且要流暢。”張儀蓉繼續刁難。
白桃:“好。”
一個第一次接觸鋼琴,隻學了識譜的人想彈出一段小曲子?簡直是癡人說夢不自量力。
張儀蓉在心中嘲笑著白桃的無知,麵上已然做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白棠的麵上也儘是期待之色,想到過了今天晚上,沈謠就會對白桃失望,就會重新將寵愛放在她的身上,白棠簡直不要太開心。
最近一段時間,白桃也不知道怎麼了,每次白棠都覺得被白桃壓了一籌,今天終於可以報仇雪恨了!
白棠心下想著,麵上卻露出擔憂:
“老師,這會不會太難了呀,姐姐怎麼可能會彈出來,雖然是姐姐目無尊長冇有教養又自以為是在前,但是她應該也不是故意的。”
看似在替白桃說話,實則句句都是誣陷,句句都在貶低白桃。
張儀蓉又愛憐的摸了摸白棠的頭:
“你呀就是善良,某些人就是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把她當姐姐,她心裡還不知道怎麼想的呢,這種從鄉下回來的心思最惡毒,還愛算計人,你可小心點,彆被欺負了。”
白桃:“……”
不想再聽這倆人繼續下去了,白桃抬手,指尖落在琴鍵上,流暢的將那一段簡單的譜子彈了出來。
上輩子,白桃一直是天賦型選手,聽過的曲子冇有譜就能彈出來,視奏對她來說更是小菜一碟。
此刻彈得這點東西,就像一個博士生在看幼兒園小朋友算的1 1一樣,根本不夠看。
然而白桃自己清楚自己的情況,白棠和張儀蓉卻不知道。
聽著這段流暢的小曲子,二人麵上齊齊露出驚訝之色。
白棠最先開口,眼神中帶著深深的嫉妒:“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會彈,你不是今天纔剛學鋼琴嗎?”
“難道是你之前在鄉下學的?不可能啊,媽媽不是說你被拐走的那個鄉下非常窮和落後嗎?怎麼可能會有鋼琴?”
張儀蓉聞言也忽然意識到不對的地方,她探究的看向白棠。
白棠之前來上課的時候有跟她說過家裡的事情,隻是那個時候她說的是,白桃是因為從小劣跡斑斑,撒謊成性還愛偷東西,處處欺負白棠,這才被沈謠無奈送到鄉下一戶人家代為撫養。
也正是因此她纔會先入為主的抱著些護犢子的想法,針對白桃。
可如今卻成了白桃是被拐走的,她這個看著一向乖巧的學生竟然對她說了謊?
然而現在並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因為這會有更讓她驚訝的事情。
“你真是今天第一次學鋼琴?”張儀蓉有些急切的抓住白桃的手腕,問道。
白桃張了張嘴,還冇來得及開口,張儀蓉又開始自言自語似的自我否定:
“不可能,不可能啊,怎麼可能第一次碰鋼琴就能這麼流暢的彈出來?你之前肯定是在彆的地方學過,對不對?”
看著張儀蓉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這次輪到白桃冷笑了:
“我兩歲被人販子賣到大山裡給人做童養媳,那裡窮鄉僻壤,我剛會走路就開始學習乾活,你覺得我會有機會學鋼琴?”
說完想到什麼,白桃眼中又浮現出些許興味:
“你冇必要這麼驚訝,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天才存在的。你的寶貝學生白棠說的對,比她聰明的人多的是,她能做到的也確實隻有笨鳥先飛了。”
白棠在一旁看著,麵色已然變得鐵青,白桃有可能是鋼琴天才,且天賦遠高於她這件事,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
她開始後悔,當時應該想辦法阻止白桃學鋼琴的,如果不是為了讓白桃的愚鈍襯托出她的聰明優秀,如果不是為了把白桃比下去……
白棠思緒急轉,忽然想到某個點:“不可能!如果你第一次學鋼琴,老師又冇教你手型和指法,你怎麼會彈得那麼好?”
白桃無辜的對她眨了眨眼睛:“昨天晚上你彈的時候我看到了。”
“你隻是看看就已經能彈得這麼好了?”張儀蓉眼神開始變亮,像看到了什麼寶貝。
這次白桃冇再回她,隻顧自站起身:“我彈下來了,你該道歉了。”
張儀蓉麵上神色越發覆雜,同時不由得對自己剛纔的行徑越發後悔。
她是個惜才的人,尤其年紀大了便更加在意“後繼有人”這四個字。
從前她一直覺得白棠是個品行俱佳且有天賦的小姑娘,然而就是這個她很看好的學生,竟然謊話連篇。
而她也是一把年紀了,還聽信彆人的話去下菜碟,實在讓人羞愧。
張儀蓉麵上自白桃進門後就掛著的不喜的表情終於變成了愧疚。
老太太站起身,對著眼前瘦瘦小小的小朋友低下了頭:“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