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動靜,蘇明玉轉身,看到裹著披風的少女穿過紫藤花架走來,扶著婢女,嫋嫋婷婷如弱柳扶風。
都四月份了還穿著披風。
蘇明玉皺眉,握住元敏的手,“怎得手這麼涼,又心口不舒服?”
元敏下意識想掙脫,卻被那隻溫暖的大手牢牢收攏在掌中,“好了,彆怕,有我在,母親不會為難你的。”說著,就拉著元敏出了紫藤苑的院門向正堂行去。
冇想到平日端肅冷靜的少爺成了親竟好似換了個人。路上遇到的下人看到少爺少夫人執手相牽的黏糊勁,都忍不住笑。
正堂,一位麵容溫和的美婦人端坐著,等著兒子兒媳的到來,正是蘇明玉的母親蘇氏。
蘇氏的下手坐著個麵色不悅的華服少女,少女錦衣玉帶,滿頭珠翠,纖細的脖頸上帶著個華麗異常的瓔珞項圈,整個人灼灼生輝,卻被沉甸甸的華麗生生壓下了少女的鮮妍。
“母親,”華服少女撇嘴抱怨,“新嫂嫂怎麼還不來,我等的脖子都僵了!”原來這少女正是蘇明玉的妹妹,蘇琬。
蘇氏看一眼蘇琬的髮髻項圈,立刻皺了眉,“你怎麼打扮成這副樣子!”
“我這樣怎麼了?”蘇琬如一點就著的炸藥桶,連珠炮般抱怨,“元三的嫁妝難道母親昨日冇瞧見?皇家嫁公主也冇她這樣囂張的!我這麼打扮還不是為了您,總不能叫她看輕了咱們家!”
“你這孩子,”蘇氏無奈歎氣,“晉安伯就這麼一個嫡女,又從小冇了娘,當爹的偏寵幾分人之常情。這話在我麵前說說就罷了,一會你哥哥嫂嫂來了你可莫要再鬨脾氣。”
話音才落,門外婢女通報,“少爺、少夫人到了。”
蘇琬立刻繃直了脊背,目光灼灼盯著並肩走來的新婚夫妻,眸中厲色一閃而逝。
蘇氏看著行禮的一對璧人,喜色染上眉梢眼角,餘光瞥見還定定坐著的蘇琬,不著痕跡的圓場道,“琬兒,快來見過你兄嫂。”
蘇琬沉著臉起身問好,“大哥,大嫂。”
緊著便是新婦敬茶。
元敏悄悄打量,正堂主位的兩把椅子空著一把,坐在主位上的美婦人是新婚夫君的孃親,主位下手滿臉不高興的華服少女是新婚夫君的妹妹,除此之外再無彆的主子。
冇有原主的記憶,元敏並不知道究竟。
少說少錯,元敏接過婢女遞上的茶盞,看著擺在麵前的錦墊,一咬牙,跪在錦墊上遞上茶盞,“母親請喝茶。”
“好,好。”蘇氏接過茶盞,打量新媳婦,不得不說,模樣是頂好的,難怪兒子喜歡。
丈夫早逝,蘇氏孀居,與晉安伯府並無交集,對元敏隻有道聽途說的淺淡印象。傳聞中,元三小姐天生心疾,寡言薄情,性喜奢華。當然兒子在外親口說元三小姐是他心悅之人,她自不會反對婚事。
可此刻看著規規矩矩敬茶的少女烏髮間簪著的嬌豔芍藥,蘇氏緊繃的心絃放鬆下來。果然傳聞不可輕信,這姑娘風姿天成人比花嬌,渾身上下哪裡有半分奢華。
二八年華的女孩子,就該這般打扮纔好看。蘇氏掃一眼蘇琬,心中歎氣。
輕抿一口茶,蘇氏笑容越發溫和,“好孩子,快起來。”說著,從婢女捧著的錦盒中拿出玉鐲給元敏戴上,“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咱們府上人少規矩也少,莫要拘束了。”
“多謝母親。”元敏起身道謝,心下鬆了口氣。看來婆婆是個和善人,以後的日子應該不太難過。
敬茶結束,就是與小姑見禮。
眼看著華服少女麵色陰沉並不起身,跟在元敏身後的織雨立刻就要開口,被織晴一拉衣袖。
織晴捧著錦盒上前,向元敏使了個眼色。
元敏會意,先向蘇琬見禮,待織晴將錦盒遞給蘇琬身後的婢女方道,“小小薄禮,還望琬妹妹喜歡。”
蘇琬漫不經心掃一眼錦盒,緩緩起身在元敏麵前站定,“琬兒正好準備了回禮呢,”說著,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喊身後婢女,“杜娟,還不快把特意給嫂嫂準備的禮物奉上來!”
元敏頓時生出不妙的預感,看向杜鵑奉上的托盤,並排放著的兩本書冊上碩大的女戒、女訓四個字醒目到刺眼,令元敏額角一跳。
送這兩本書什麼意思,諷刺自己不尊女德不守婦道?成親頭一日,小姑送新嫂嫂《女誡》、《女訓》,不太合適吧?
織晴站的近,將書名看了個清楚,頓時心中焦急,生怕自家小姐脾氣上來與小姑子當場爭執。小心翼翼打量自家小姐,見元敏麵上不動聲色,才長出口氣。
可眼下氣氛僵持,織晴額頭冒汗,怎麼辦纔好,這樣的禮物,小姐無論收還是不收,都是莫大的羞辱,這可如何是好!
然而不等元敏有所應對,蘇琬再度開口,“嫂嫂已經是我蘇家婦,還請嫂嫂克己修身,將以往的荒唐事做個了斷,把養在身邊的兩個麵首遣散了去!”
元敏聞言如遭晴天霹靂,震驚到了極致反而麵無表情。心底卻瘋狂咆哮著:什麼?我有麵首?什麼?麵首還不止一個?
天呐,成親頭一天,認親當場新娘子被小姑揭穿養麵首,還養了兩個?這是什麼樣的天雷劇本?接下來她要如何收場?
元敏木然轉動眼珠,婆母蘇氏跌坐在椅子上,小姑蘇琬高抬下巴,看她的眼神狠厲又暢快,一眾丫鬟仆婦低頭垂手,大氣不敢出。織雨咬著嘴唇,快把手中的帕子扯破了,織晴神色焦灼,欲言又止。
忽然一個挺拔的身影映入元敏眼簾,那是她的新婚夫君。眾人中,唯有他神情自在,那張俊美無儔的麵龐讓這沉滯的正堂都亮堂幾分。
心中一動,元敏仔細看去,發現新婚夫君眼神清亮,眼中並無惱怒或不悅,反而像是有些……興味盎然。
這個混蛋!元敏心中暗罵,竟然興致勃勃隔岸觀火!不過瞧他這反應,元敏心中有了底。
“麵首?”元敏輕聲重複,麵帶疑惑,“我才疏學淺,還請琬妹妹解惑,麵首是什麼意思?”
作為良家女子,元敏理所當然的不知道麵首是什麼意思。至於還待字閨中的蘇琬是怎麼知道麵首的,那就隻有蘇琬自己清楚了。
“你——”蘇琬漲紅了臉,強行將衝到嗓子眼的辱罵咽回肚中,盯著元敏的眼能噴出火來,“好,好啊!元三,你可真能裝!”不過再裝的像又怎樣,母親和兄長定然更相信我!想到這裡蘇琬才覺好受了些。
蘇氏緩過神,見元敏白嫩的小臉上滿是困惑,一雙眼睛清澈見底,怎麼看都不像是養麵首的放蕩/女子。再看閨女蘇琬,柳眉倒豎雙目噴火,一副要吃人的樣子,怎麼看都像為難新婦故意找茬。
不過,比起剛進門的兒媳,蘇氏到底是向著閨女的,輕咳一聲解圍道,“琬兒,莫要玩笑,以後少看些話本子。”
母親竟不信自己,蘇琬一驚,立時扭頭看向蘇明玉,卻見兄長一臉平靜毫無半分惱怒之色,蘇琬滿臉不可置信,再顧不得女兒家的矜持,指著元敏怒罵,“元三水性楊花,不久前纔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美男子做麵首,京城百姓傳為笑柄,這樣的賤人,如何配做我嫂——”
“夠了!”蘇氏出聲打斷,蘇琬的失態令她眉頭緊鎖,心底生出懷疑,“琬兒出言無狀,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冇有教好。不過——”
元敏打起精神,等著後半句。
頓了頓,蘇氏接著說,“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元敏,你既然做了我蘇家的媳婦,便是自家人。既都是自家人,便無需顧忌,麵首一事,你攤開了說說,至少不該讓自家人誤會。”
“哼!”蘇琬冷哼一聲,心頭快意,隻等著看元敏好戲。
元敏不急不慌,向蘇氏、蘇琬行了一禮,誠摯道歉,“讓母親和琬妹妹誤會,是我的不對。”而後緩聲說,“不過,琬妹妹所說,傳言我光天化日強搶美男子,卻是個誤會。”
“你說是誤會就是誤會?旁人可都看著呢,就是你命人將一美男子打昏抬進晉安伯府的!”
“不錯,口說無憑,夫君可為我作證。”元敏應道。
聽聞此言,蘇明玉輕揚眉梢,眸中神色莫測,卻並不言語。
元敏掃一眼又想插話的蘇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緊接著道,“那個所謂被我強搶入府做麵首的男子,正是夫君身邊護衛。麵首一事,純屬誤會。”
蘇氏看向兒子,蘇琬也看向兄長。
“是,那人的確是兒子的護衛承影。”蘇明玉應道,邁步上前牽起妻子的手。衣袖遮掩下,少女纖細的手腕被蘇明玉狠狠捏緊。
元敏險些痛撥出聲。
蘇明玉勾起唇角與少女對視,溫柔笑語,“都是誤會。”
很好,這笨妖怪竟也有機靈的時候,是從他的態度看出了破綻?還是另有訊息來源?
總之,是他小瞧了她!蘇明玉唇邊笑意越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