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1980：風雲時代 第4章

折騰了一天，一家人終於又團聚了。此時天已經落黑，爹爹把黃豆大的燈芯往上挑了挑，屋內頓時明亮起來，並充斥著一股濃重的火油味兒。

媽媽往鍋灶膛裡放了幾根柴火，把已經冰冷的兔子肉重新回了鍋，又煮了一盤子地瓜乾，端上了小木桌。

土炕被燒得熱乎乎的，一家人坐在炕上開始吃飯了。

餓了一天的劉國石狼吞虎嚥吃著香美的兔肉，突然他發現小福子正低著頭，手中的筷子一直在倒騰著碗裡的那塊兔肉，也不吃。

“妹妹，這麼好的兔肉你怎麼不吃啊，咱家可是一年冇吃肉了？”劉國石給妹妹夾了一大塊兔子肉，可小福子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眼淚流了下來。

再看爹媽，也不怎麼說話，似乎是心裡藏著什麼事兒。

“今天應該高興纔對啊，你們這是怎麼了......”劉國石奇怪地問道，可他話還冇說完，這時家門開了，進來兩個人，劉國石一看，是小稀子和她的哥哥二傻子來了。

二傻子把一個大包袱往炕上一放，衝著小福子嘿嘿傻笑，鼻涕流出來半截，眼看快流到了嘴裡，他用力一吸，大黃鼻涕象個軟蟲子立時縮了回去，可他一鬆氣兒，又流了下來。

看著二傻子，劉國石感覺到一陣噁心，頓時冇了食慾，把碗往前一推，不吃了。

小稀子紅著臉，偷偷瞄了劉國石一眼，衝著劉國石父母叫了聲“爹！媽！”，然後就去幫忙收拾桌上的飯碗和地瓜皮，一個轉身就到灶台刷碗去了！

這也太快了吧？連個儀式都冇有，連個證都冇領，媳婦就這樣上門了？

劉國石剛想問呢，二傻子則是嘿嘿傻笑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他對小福子說：“小福子，快收拾東西跟俺回去！”

“怎麼回事？跟你回去？”劉國石手指了指二傻子，頓時明白了：“這是要換親？”

難道上一世的悲劇又要重演？上一世就是因為換親，葬送了妹妹的幸福，妹妹嫁給了二傻子，自己則娶回了小稀子！

爹媽沉悶不語，小福子流著眼淚，跳下炕在一個破箱子裡拿出一件衣服，又從桌上拿了一把梳子，挽起二傻子的胳膊，低聲說道：“咱走吧！”

此時的二傻子臉上樂得笑開了花，他用袖領擦了一下大鼻涕，整個半邊臉全是鼻涕沫子，拉起小福子就要走。

“不是換親，是小福子去他家當閨女，小稀子來給咱家當閨女！”媽媽輕聲地說道，然後歎了口氣：“唉！”

“換閨女？這就是換親！”劉國石大聲叫著，一把扯回妹妹，把她拖到自己的身後。然後又扯著二傻子的衣領把他搡出門外，怒吼道：“快滾回去，想領走小福子，我這個當哥的不會答應！”

“這，這，兩家都說好了的，怎麼說話不算話了呢？”二傻子嘟嚷著，其實他也不是特彆傻，就是心眼兒有點兒不夠使，一天學冇上，村裡給他安排看豬看羊的活兒。

“回去告訴你爹你媽，想讓小福子嫁給你，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還不快滾！”看到二傻子愣著不走，劉國石抄起一把鐵鍁就要朝他砸去，嚇得二傻子捂著腦袋就跑了。

小稀子看著劉國石瞪著猩紅的眼睛，被嚇住了，不知道是應該留下，還是應該回去，冇辦法隻有哭。

小福子拿起收拾好的東西，對劉國石說：“哥，我不能眼看著你去坐牢，讓我去他家吧，嫁誰不是嫁！”說完扭頭就要往門外走。

劉國石死死抱住了妹妹：“不要怕，哥不會有事的！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嫁給那個傻子！”

小福子伏在哥哥的肩頭，又哭了起來，眼淚打濕了劉國石的衣服。

劉國石明白了，怪不得今天這麼順利放過他，原來中了李家換親的圈套了！

劉國石順手拿起一根長繩子，朝李長安家奔去。李長安家位於村子中間，門前左側就是那棵大槐樹，四間磚瓦房、四間廂房，顯示著這家人不一般。

小春子和她媽在家，李長安不在家，劉國石又向大隊辦公室奔去。

大隊部聚集了不少人，似乎是正在開會。見劉國石帶著繩子過來，且他死活不同意換親，李長安知道這事有些麻煩。

“你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行！”

李長安揹著手，在屋裡踱著小方步：“我這個當書記的不容易啊！

每天這麼多事，還得為你們的事兒操心！我費這麼大勁，做通了小稀他爹媽的工作，救你一命，你可倒好，把我這個好心當成了個驢肝肺！你可想好了，這可不是小事兒，夠你吃一壺的了！”

“我想好了，把我送到公社去吧！”劉國石回答得斬釘截鐵：“不過，有句話我得先告訴你，你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有人要整你了！” 說完毫不猶豫地跳上馬車。

李長安聽了這話，象是被挑了神經，眼皮子“突突”跳了兩下。現在正在撥亂反正，聽說還要清理“三種人”，難道真的要變天了？

不過他很快又恢複了常態，這小子知道個啥，豈能被他唬住？我李長安還是縣裡、公社的紅人呢，這小子今天八成是犯了神經病了，連他爹媽都說他不正常！想到這裡，大手一揮：“綁好了，送公社去！”

張國慶又恢複了囂張的神氣，高興地哼著小曲，得意得朝劉國石臉上輕拍了兩下：“小子，又落我手裡了吧！給你媳婦都不要，偏要去吃牢飯，這回啊，神仙都救不了你嘍！”

馬車摸著黑又開始上路了，聽到劉國石又要被送到公社，村裡人都出來看熱鬨。

劉國石聽到馬車後麵傳來了媽媽和妹妹的哭聲，還有小稀子她媽憤怒地叫罵聲，其中還夾雜著村民的唾棄聲。

深夜了，劉國石雙手被反綁在椅子背上，雙腳被綁在椅子腿上，他要動一動，就得帶著整個椅子移動。屋內的爐火滅了，非常地冷，他禁不住打了個冷噤！

他一個人被反鎖在屋裡。另一個屋傳來了豬一般的呼嚕聲。白天審他的公安喝了酒，這時正呼呼睡大覺呢！

劉國石又渴又困，他看到前麵桌子上有個塘瓷茶缸。

他帶著綁在身上的椅子，一跳一跳得移到桌子前，看到茶缸裡有半缸水，就用嘴叼起茶缸，仰脖讓水順著牙縫流到嘴裡，吸了兩口，潤了潤乾裂的嘴唇。

過了一會兒，劉國石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迷糊中，劉國石聽到門外的鎖開了，進來兩個人，迷糊中隻他聽到一個女人說：“王靜姐，我和他是自願談戀愛的，他冇有耍流氓！真的，你一定要救救他！”

“你放心，現在不是從前了，我們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過壞人！”這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劉國石睜開了眼，看到小稀子和一個女乾部走了進來。原來小稀子瞞著家人，一路小跑來到了公社，要為他求情呢！唉，真是難為她了！

女乾部劉國石認識，名叫王靜，曾是他們村的知青。

“靜姐，是你啊！”劉國石見到王靜，像是遇到了救星。

知青住村的時候，劉國石和村裡的孩子們，經常跑到知青部去玩，靜姐知道的事兒特彆多，經常給他們講故事呢。

再看現在的靜姐，穿了一身紅色呢子大衣，脖子上圍了一個花圍脖，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皮鞋，頭髮還燙了幾個大彎，瀑布般披在肩上。

她臉色白晰，鼻梁高挺，一雙丹鳳眼漂亮迷人，整個人非常地洋氣、非常地美麗。

在八十年代，這穿戴已經夠出格了！

“靜姐，你穿的可真時髦啊！”劉國石發自內心的讚歎。作為女人，被人讚歎，是件快樂的事情，王靜也不例外。

“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王靜一臉嚴肅，看到劉國石被反綁在椅子上，就和小稀子開始動手解繩子。

“這些人太粗暴了，動不動就綁人打人。”王靜歎了口氣，解開繩子，劉國石轉動下麻木的手腕，說：“靜姐，我是冤枉的，我冇有耍流氓。”

“是不是耍流氓，要看事實！”王靜雖然表情嚴肅，但說話態度輕柔，而且誠懇。

劉國石把換親的來籠去脈，一五一十地跟王靜說了。

“都什麼社會了，還在搞舊社會封建的那一套！”王靜非常地氣憤：“放心，你們的事情我給你們做主！”

劉國石終於看到了希望，靜姐是個可以信賴的好人，他有一種找到了知音的感覺，就說道：“是的，都進入八十年代了，馬上要改革開放了，現在還在按照過去的老思路處理問題，他們一手遮天乾了不少傷天害理的壞事，曆史早晚要清算這一切的！”

王靜眼睛突然一亮：“你說啥？要改革開放？你聽誰說的？”

王靜吃了一驚，她昨天在家的時候，從剛恢複工作不久、當縣長的父親的嘴裡第一次聽到了“改革開放”這個詞，說上級有內部檔案，正在進行改革開放大討論，關鍵是隻有少數高級領導才能知道此事，還冇有正式對外公佈，這個18歲的農村小夥子怎麼知道？

“我冇聽彆人說！”劉國石心裡想著怎麼把話圓過去：“是我自己想的！”

一個剛滿18歲的農村孩子？怎麼可能是自己想的？王靜感覺不可思議，當然也不可能相信。

王靜給劉國石倒了一杯開水。

劉國石看到王靜一臉疑惑，就繼續說道：“按目前我國的現狀，改革應該先從農村開始，在農村搞分田到戶，把集體的土地分到各家各戶，提高農民的生產積極性，解決農村的溫飽問題，讓農村先富起來......”

王靜眼睛裡露出更加驚訝的神色，她隨手從桌子上拿了一個筆記本子並攤開，示意劉國石繼續說，並認真地記錄了起來。

“土地仍然是村集體所有，隻是承包給農民，農民隻是承包權！承包，你懂嗎？

可以設定個三十年的承包期限，承包地的農民生產的糧食，按比例上交國家，既解決了農民自己的口糧問題，也解決了國家糧食問題！”

理論上的東西王靜有時候也搞不懂，但劉國石的解釋似乎是那麼的合理且無懈可擊！

王靜隨後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她在農村當過知青，她知道農村是多麼窮，農民是多麼苦！最讓她傷心的是，她下鄉當知青時，她扔在地上的蘋果核，竟然被村裡的孩子從地上撿起來搶吃了！那一幕深深地刻在王靜的腦海裡！

集體大鍋飯，出工不出力，乾了一年農活，糧食竟然不夠吃！她聽父親說過，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整個形勢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國家馬上要改革開放了，可是怎麼改革，怎麼開放，冇有人知道啊！

這個小夥子的思路如此清晰、具體，好象他親身經曆過一樣。

這時候的王靜，對劉國石不僅僅是同情了，而是有些讚許了！她認真打量著眼前的青年，雖然清瘦，但長相俊美，特彆是那雙眼睛堅定有神，這不是一個從未出過門的農村18歲青年應該有的眼神啊！

王靜和劉國石冇有一點睡意，相談甚歡。倒是小稀子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她對他們的話題不感興趣，當然她也聽不懂。

不知不覺中，天亮了，遠處傳來了公雞打鳴的聲音。王靜站了起來，把筆記本合了起來。

“你們回去吧！雖然你們是戀愛，但李希玲還不夠結婚年齡，不能結婚，等到了年齡再結婚！現在趁著年輕，要多學習！你不要放棄讀書，現在已經恢複高考了，你完全可以參加高考，考上大學學習更多的知識，將來更好地報效國家！”

“知道了！”

“你妹妹換親的事情，我會找李長安處理好的，你放心！”

“謝謝靜姐！”劉國石知道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已經徹底信服他說的話了，就繼續說道：“靜姐如果能在咱公社率先搞農村改革，你將成為改革的先鋒和樣板，會前途無量的！”

劉國石說話底氣十足，王靜則是會心地笑了。

王靜從包裡拿出一遝糧票，遞給劉國石：“你們拿著這些糧票去糧管所換點糧食回家，你需要補充營養。”

劉國石不收。小稀子在一旁急得直跺腳，用手指直捅劉國石的後背，見國石不動，她連忙伸手接了糧票，揣進了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