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心裡雜亂無章,但是聽到徐珵說他有良策,便開始好奇起來,“那讓他進來吧。”
“臣徐珵叩見郕王殿下。”
朱祁鈺坐起來身體微微前傾,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徐珵:“你說你有良策?何良策?說來讓本王聽聽。”
“殿下,臣以為,南遷可行。”徐珵先將自己的想法拋出一個引子。
朱祁鈺聽著徐珵又是將在在大殿之上的說辭重複一遍,心中的好奇立即蕩然無存,開始對徐珵有些不耐煩。
“你回去吧,本王要休息了。”
徐珵猜到了朱祁鈺的態度,他決定開門見山,直接下一劑重藥,但是前麵得先慢慢吊一下朱祁鈺的胃口,看看他的態度如何。
“殿下,臣覺得南遷對於殿下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朱祁鈺的好奇心瞬間被勾了上來,斜靠在椅子上,看了眼徐珵:“那你跟本王說說,怎麼個百利而無一害?”
徐珵準備循序漸進,接著說:“殿下,當今大明的精銳損失殆儘,您覺得如果蒙古大軍兵臨城下,我們可以守得住嗎?”
“本王不知,本王從未涉及過朝廷的軍事,對這方麵不清楚,這事你還是去問兵部吧。”朱祁鈺有些猜不透徐珵來的目的。
“殿下,據臣所知,現在京城不僅無將可用,甚至都調集不出像樣的作戰部隊了。”徐珵繼續把京城的狀況往絕望的境地說。
“難道隻能南遷了嗎?南遷對你有什麼好處,對大明朝有什麼好處?怎麼你就一心想著南遷呢?”
朱祁鈺有些不耐煩地微微閉上眼睛,今天他確實有點累了,也對徐珵這種不痛不癢的說辭失去了興趣。
“殿下,對於臣而言,無論南遷與否,臣始終是我大明朝的子民,可是對於殿下而言,是城破做亡國之奴還是南遷做大明的九五之尊?在於殿下今日之決斷。”徐珵終於說出了重點。
朱祁鈺知道徐珵這句話的輕重,一下子被嚇得從椅子上坐起來。
“大膽徐珵,皇上身在何處尚未知,你居然敢說出此等悖逆之言。”
徐珵看了眼朱祁鈺身邊的太監便默不作聲了。
朱祁鈺看出了徐珵的心思,手一揮:“你們都下去吧。”
徐珵知道朱祁鈺開始被自己帶進了節奏,看見殿內的太監侍女儘數退出,走向朱祁鈺的跟前。
“殿下,恕臣直言,眼下京城肯定是守不住的,皇上在哪,所有人都未知,殿下何不趁此機會,宣佈南遷,到時候您就是我大明朝的皇…”
徐珵不敢說出最後一字,下意識地往後挪了一步,他還不知道朱祁鈺的明確態度。
朱祁鈺陷入了沉思,越是危難之時越是考驗一個人的心性和本心,之前因為有哥哥在,所以對於皇位他從來冇有想法,但是皇位這個東西很容易讓人上癮,尤其是攝政的這一個月,所有人對自己畢恭畢敬,連母親在後宮的地位也不斷提高。
更何況,現在哥哥不知所蹤,也是自己最佳的機會。
朱祁鈺被徐珵這麼一說,心裡開始蕩起了漣漪,但是想到方纔奉安殿裡那些堅定的堅守派,心裡矛盾了起來。
“皇兄禦天十數載,大臣們都還是很支援他的啊。”朱祁鈺想知道徐珵接下來會說什麼。
徐珵意識到朱祁鈺已經完全上鉤了,說出了問題的關鍵:“殿下,現在皇上不在,大明隻有您一個人說了算。”
朱祁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大明朝的攝政,皇兄不在,自己就是大明朝實際上的唯一決策者。
徐珵繼續激動地勸說:“殿下,欲登大極,隻有南遷纔是最合適的機會,到時候即使皇上回來了,也無濟於事了。”
朱祁鈺恍然大悟,畢竟皇兄在京城人望極高,現在又有那些堅守派力挺,想在京城翻雲覆雨很不現實,或許南遷纔是最好的辦法。
“殿下,如若南遷,您纔是挽救我大明於水火的救星,到時候必定眾望所歸,民心所向,依殿下您的禦天才能,日後反攻北伐收複失地指日可待啊。”
徐珵見自己的計劃已經很順利地在進行,繼續煽風點火。
“可是…大臣們…”朱祁鈺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可是這種事情必須要有個由頭,從這個由頭展開,自己纔好下決定。
徐珵看出了朱祁鈺的擔憂,臉上的笑容開始鋪展開來:“殿下,您放心,臣會聯合其餘各部的官員,由禦史在大殿之上提出,臣等竭力支援,殿下最終下決定即可。”
朱祁鈺此刻心跳異常加快,費勁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出了幾個字:“那…就依徐大人吧。”
徐珵見計劃已經成功,繼續忽悠著朱祁鈺:“殿下,事不宜遲,這事越快越好,您看在明天在朝會上如何?”
朱祁鈺心裡不斷打著撥浪鼓,腦子裡分外繃緊的神經,隻擠出了一個字:“行”。
“那臣下去安排去了,到時候殿下下決定一定要果斷。”徐珵笑著退了出來。
徐珵一直覺得自己滿腹經綸,在朝中始終鬱鬱不得誌,冇成想皇上親征居然冇有回來,一開始還比較擔憂京城淪陷自己也會家破人亡。
但是今日大殿之上,朱祁鈺唯唯諾諾,飄忽不定的樣子,讓自己快速勾勒出了一個機會。
那就是堅定地南遷,南遷如果成功,自己就是功臣,看著朱祁鈺,反倒像看到了一個極大的香餑餑一樣。
南遷倒在其次,如果堅定地支援朱祁鈺南遷,並擁立朱祁鈺稱帝,自己就是最大的功臣,光宗耀祖,位極人臣,指日可待。
什麼人倫道德,什麼家國社稷,什麼禮義廉恥,那都不重要。
徐珵走後,朱祁鈺癱坐在椅子上,依然能聽見自己格外快速砰砰的心跳聲,冷靜了一會兒,朱祁鈺心裡開始微微有點後悔。
真不該做這個決定,對不起哥哥,這是自己唯一的愧疚。
如果哥哥現在立即出現在自己麵前,自己肯定會跪在哥哥麵前,從此再也不會有這個想法,隻是,“皇兄,你在哪啊?”
朱祁鈺內心不斷矛盾,不斷自慚,不斷猶豫。
從小到大,心裡從冇有這麼煎熬過,他也不知道自己走這一步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會得到什麼樣的結局。
但是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徐珵想必也已經在周旋於各部官員,或許再無回頭路了吧。
“皇兄,對不起,我這也是為了咱大明的江山社稷啊。”
朱祁鈺隻能這麼安慰著自己那顆慚愧無比的內心。
“來人,走,去母妃的寢宮。”朱祁鈺強行平靜內心,朝門外的太監和宮女心虛著大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