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城的左岸咖啡館內,一處不顯眼的角落裡,陳哲已經等候唐楚楚多時。
她是唐楚楚唯一的閨蜜,兩人的關係早就超越了友誼的範疇,隻是……
不比楚楚,陳哲從不喝美式,卡布奇諾是她的最愛。
陳哲接過服務員端上來的卡布奇諾,慢慢移到嘴邊,低眸所見,又輕輕放下,順著胡桃樹的桌麵慢慢推去對麵。
“服務員,給我來一杯冰美式。”
陳哲的話音剛落,放在桌麵上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斜眼一瞥,那是一串熟悉的號碼。
她拿起手機,稍有猶疑,正準備去接聽。一條銀行卡的進賬簡訊撲麵而來:您尾號2093的儲蓄卡12月12日12時12分進賬1000000.00元。
鮮明的數字讓她在驚喜中帶著驚嚇,無法抑製間有些眩暈,接聽電話的右手不自覺地抖動著。
近至耳邊,電話那頭傳來男子熟悉的雄渾之聲,冰冷且陰鷙。
“一百萬已經打進卡裡,剩下的一百萬,等一切塵埃落定後也會如實進入你賬戶。”
“嗯。”
“後天晚上八點,我在老地方等你。”
“嗯。”
陳哲如釋重負般掛了電話,長舒的一口氣讓眼睛有些發澀。
瞬間,她感到體內仿若有一把匕首正紮進自己的心窩,鮮血瀰漫,痛,極致的疼痛,卻又捎帶著一絲快感,撞擊伴隨著矛盾……
她再次打開簡訊,緊盯著那一串數字,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冇錯,是一百萬。
陳哲抬起眼,手指緊緊握著手機,她很清楚,從此,這一連串醒目的數字將會埋葬自己美好純潔的靈魂。
出神間,隔著透明的玻璃,一襲乳白色風衣的唐楚楚正疾步向咖啡館走來,陳哲隨即穩穩心神,收拾下情緒,掩飾住自己不安的情緒。
她向著自己的好閨蜜揮揮手,示意自己在這裡。
唐楚楚那蒼白的愁容在見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後,慢慢湧上一些血色。
“吉吉,這……?你是知道的,我從不喝卡布奇諾。”唐楚楚脫掉大衣,緩緩坐下,眼瞅著自己桌麵上的卡布奇諾,順手便把咖啡杯向桌內推了推,話語裡帶著抗拒和不解。
唐楚楚比陳哲大了一歲,二人既是大學同班同學,又是同寢室上下鋪的好“戰友”。“哲”與“喆”是同音字,故此,多年來,唐楚楚親昵稱呼陳哲為“吉吉”。
這樣的稱謂是她們親密友誼最好的佐證。
陳哲冇有直接搭話,她笑了笑,拿起攪棒替老友輕輕轉動浮在咖啡上的奶泡。
迴應的聲音輕柔且篤定。
“楚楚,冇有什麼是不會變的,你總是鐘愛於美式,這麼多年,甚至有些偏執。其實,卡布奇諾,也彆有一番風味,何不換換口味呢?”
唐楚楚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冇有說話。
陳哲自顧自地又把咖啡杯向著唐楚楚的近前推了回去,然後作出一個“請”字的手勢,意有所指的繼續道:“楚楚,生活不是一成不變的,變纔是常態。過去的你隻喝美式,但——那代表著過去,現在,是該和過去告彆了。”
唐楚楚當然知道好友此番話裡話外的深意,她冇有繼續拒絕。
端起咖啡,勉為其難地抿了一小口,嘴角帶上苦笑,搖頭說:“吉吉,改變哪有那麼容易,我已經習慣了美式的味道,多加點奶泡自然是多餘的。你知道嗎?婚姻就像狗屎,你不得不聞著味還舔上幾口。噁心,真的很噁心。唉……我失敗了,失敗的很徹底。”
唐楚楚說著這番話,眼裡早已噙滿淚花。
陳哲趕緊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
唐楚楚接過紙巾,情緒裡的傷感顯而易見。
“決定好了?”
在間歇性的沉默後,陳哲明知故問。
“嗯,一會便去把手續都辦了。多可笑,我的婚姻竟然走到了這一步,吉吉,同學間我是最早一批結婚的,末了,落下這麼個結果。雖然天長日久有時儘,但不至於隻存三年,而恰恰就隻有三年……唉!彆以為我不知道,當年我跟崔偉結婚的時候,大傢俬底下的議論是多麼的不堪……”
“楚楚,那不重要……”
唐楚楚此刻的心就像被撕裂了般,低沉的吐氣聲帶著強烈的不甘,不等陳哲說完,她便自我嘲諷道:
“吉吉,女人啊,有時候真的是傻,傻的無可救藥。我就是活該,活成今天這樣……唉……怨不得任何人,就連崔偉也怨不得,自己的選擇,錯了,我自己受著。”
陳哲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麼安慰自己的好閨蜜,更何況,在唐楚楚破碎婚姻的路上,自知,她在很大程度上是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一時間,二人相對而坐,誰也冇說話,氣氛呈現出某種程度上的詭異。
“一會去民政局,需要我陪著嗎?”
陳哲首先打破了沉默,關切地問。
唐楚楚略低下頭,雙眼一睜一閉,濃密的黑髮遮住了半張臉,一隻手覆蓋在另外半張臉上。
她搖搖頭又抬起頭,低低沉沉的聲音反而多了幾分“無可奈何”的灑脫。
“不用了,吉吉,這麼丟人的事情還是讓我獨自麵對吧。”
陳哲伸出右手,挨前握住唐楚楚的左手,以示安慰。
唐楚楚反手握住她的手,眼裡依然噙著淚花,苦笑著。
“吉吉,我便是你的前車之鑒……”
閨蜜間自然是無話不談,冇有秘密可言,更不用遮遮掩掩。
陳哲隻是笑笑,繼而有些怯怯問道:“蘇青那邊呢,他既然已經做到這一步,怕是絕不可能就此收手的。”
說到蘇青,三人同畢業於一所大學,隻不過蘇青作為學長,大她們兩屆。
唐楚楚下意識地把一側的鬢角向後一撥,悲傷的眼神裡閃現一絲銳意,她右手的食指死死摳著胡桃木的桌麵,恨不得撕出一條裂縫,方能宣泄出自己的憤怒和痛苦。
“一會,我和崔偉離婚後,會馬上和蘇青結婚。”
唐楚楚表情有些難堪,低沉著頭,默默再次閉上眼睛,稍作,又睜開,喉嚨裡擠出的聲音嘶啞且不甘。
陳哲冇有馬上答話,她暗暗目光投向對麵的唐楚楚,彷彿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不驚不喜,毫無波瀾。
她明知故問,終究帶著假意的“真誠”。
“這麼快?無縫對接?你同意了?”
此話一出,陳哲眼角裡帶著的失落一閃而過。
唐楚楚再次苦笑,她抬起頭,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吉吉,我有選擇嗎?我能選擇嗎?蘇家的勢力在整個東海市如日中天,蘇青發起恨來,誰能逃出他的手心。更何況……隻有我嫁給他,他才能罷手。畢竟,我家的那個餐館……是爸媽一生的心血,我不能……我不能讓他們……我不能的……不能的……”
唐楚楚的哭訴越來越掏心掏肺,她極力在公眾場合剋製自己崩潰的情緒,末了,還是難以自持。
陳哲握著她的左手,正想說些什麼。
卻見,唐楚楚拿起紙巾擦了擦眼睛,猛地灌了一口桌上的咖啡,起身穿衣。
“吉吉,完事後等我電話,晚上,我要你陪我,誰也不能阻止我今天一醉方休。”
陳哲也順勢站起身,點點頭,她有些擔心唐楚楚不穩定的情緒。
“楚楚,路上開車小心點,慢點走。有啥事,隨時告訴我,晚上,我等你。”
唐楚楚拿起包,近到她身前,就像要傾倒在閨蜜的懷裡,抱著陳哲,下巴停在她的肩膀上,嘴裡喃喃自語,冷哼的聲音帶著自我譏笑。
“放心,親愛的,我冇有那麼脆弱,以後我就是蘇家的大少奶奶了,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想要嫁入蘇家,卻讓我這個二婚的捷足先登。真是搞笑,明天各種媒體的頭版頭條上恐怕都在猜想,唐楚楚到底是什麼樣的狐狸精,竟能把蘇家大少爺迷的神魂顛倒?嗬嗬嗬……”
唐楚楚走後,陳哲木訥地離開座位,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挨著垃圾桶,悵然若失地點上一支菸。
情緒焦躁下,一大口的煙氣嗆入肺部,隨之是不自主的連續咳嗽……終於,眼淚不自覺的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