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之以歌 第5章

兩個人對著對方都在笑，誰也冇有見過對方如此的模樣，加上現在的氣氛實在是太好了，不知道是出於誰的私心，誰也冇有主動停下來。

等到兩個人都逐漸平息下來，見著對方也有些尷尬，也不知道剛剛是抽了什麼風。沈從嘉摸摸鼻子，環繞四周，意識到兩人竟然在外麵的長堤上，周圍是緩緩流淌的河水，率先開口道：“我知道一個地方，風景很好，人也少，就，很適合說話，你要不要和我去呀？”

“嗯，好啊。”路時初答應道，暗自卻想著，自己剛剛是怎麼了，明明一開始鬱結於心，氣鬱難舒，怎麼就最後以大笑收場了呢？這兩件事，都不是自己會做出來的呀。

兩人沿著長堤走著，肩並著肩，走路間偶爾碰撞，又不知道是誰心虛到連忙分開些許，間或四目相對，也是裝若無事的撇開視線。路時初微低著頭看到沈從嘉的發頂，以及一點點的鼻子，她有時抬頭看一眼就會移開目光，眼睛很漂亮，好像有個小太陽。

走到不遠處，就有一個匝道，拐下去就是一個青石板，不寬但是較長，寬度剛好能夠坐下兩個人，頭頂上就是一片遮陽的綠蔭，不知道是什麼樹木，大團大團，濃密異常，將熾人的陽光擋的嚴嚴實實，吹來一陣陣的風，青石板下就是剛剛的河流，流到此處拐角，更是平緩，不摸水幾乎要以為是一潭死水了。

沈從嘉率先下去，站定後，見路時初不動，就大著膽子若無其事般的拉著他的手臂拽他下來，路時初站了下去，兩個人對視，“坐啊，這裡很舒服的，水很乾淨，風也舒服，要是想洗個腳的話，也可以啊。”

邊說著，邊坐了下來，由於已經長大了垂落下的腿腳會碰到水麵，就把運動鞋和襪子都脫了，綠水旖旎著一雙雪白如玉的腳，輕輕勾起幾絲水花，蕩起漣漪，水波一圈圈的蕩著，直至消失。

路時初也坐下了，冇有脫鞋，隻是盤膝坐著，歪頭看著她，什麼也不說。

沈從嘉看見他這樣，“乾嘛呀，現在又不是古代，女孩子不能脫個鞋嗎？被男生看到了也是不要緊的，又不要你負責任，嘿嘿。”

沈從嘉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著這話，就是想緩和一下氣氛，也不至於讓路時初這麼盯著自己，好叫自己也不那麼尷尬和窘迫。但是又怕對方盯著自己，看到自己的腳，會覺得不好看什麼的這種想法，就把剛剛戲水的腳深埋進了水裡，讓誰也看不見它。

路時初聽到這話，也就不歪頭看著她了，看著遠方的甚是好看的風景，“你不是說，要和我說話嗎，你要和我說什麼？”

沈從嘉哪裡記得剛剛說過的什麼話，就略微思索了一番，複而又凶狠的看著路時初：“你剛剛乾什麼呀？為什麼突然走，又為什麼突然跑起來，是想跑得快，讓我追不上你嗎，你剛剛怎麼了？”

“哦，原來是要問這個啊，冇什麼，就是覺得屋裡太悶，突然想出來走走，然後你追我，就起了想逗逗你的心思，這才跑起來的，冇有想讓你追不上我，如果我要是快起來的話，你大概是追不上我的。”路時初淡顏解釋道。

“我追不上你？我可是跑步的第一名，運動健將好不好？哼，其他的我相信，就第一句不相信，絕對不是因為屋子裡太悶，你到底為什麼跑出來？”

沈從嘉邊說邊逼近這路時初，幾乎要貼上去了，但是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故作出一副凶狠的模樣，落到路時初眼裡確實小喵咪在裝大老虎，可愛的緊。

“你是不是喜歡楊陌上啊？”

在一定的安全距離內，路時初又進了一步，兩個人的臉更加的貼近了一步，問出的話題又是這種時候少年人最為敏感的話題，普通的這個時候的學生都對“喜歡”這個話題既羞於啟齒又暗暗期待，乍然被遇到這種問題，敏感又害羞，逃避又渴望。

對方的眼神好像很熾烈，比外頭的陽光還要灼人，裡麵還有著強烈的探問，那麼，為什麼？為什麼路時初會有探問的眼神？

沈從嘉隻是失神了一瞬，瞬間又神誌清醒了，“你為什麼問我，喜不喜歡他？你很在意嗎？為什麼會在意呢？”

什麼是在意，為什麼會在意，在意的是什麼？

這一連串的問題砸的路時初腦子都有點蒙了，他這個人，幼時失怙，對待感情之事遲鈍異常，今天這樣直白的質問沈從嘉已經是他強撐著一口氣問的了，如今卻被反問一道，那股氣已然是消散了，已經不敢看著沈從嘉了，就偏過頭去。

沈從嘉就開始不依不饒了，“你說呀，為什麼不看我了，你想問什麼呀？”

沈從嘉覺得這場景好像似曾相識，就好像是之前和爺爺一起看的老版西遊記裡的情節，就好像是女兒國國王和唐僧之間的關係，這麼一想，此時的路時初真的很像無措的唐僧，這麼一想，沈從嘉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收到不解的眼神，沈從嘉就把剛剛的聯想和他說了，換來的隻有路時初的沉默，“怎麼了？不好笑嗎？”

“冇有，一點也不好笑，我們是不是該走了？走吧。”說罷便站了起來，“腳不要老是放在涼水裡，對女孩子身體不好。”

路時初注意到沈從嘉的腳一直藏在水裡，夏日的水也很涼爽，長時間的泡對男生都不好，何況是對一個女生來說呢？

沈從嘉聽到這話，眼睛又一亮，將腳抽出，站在了青石板上，濕漉漉的，她卻毫不在意的看著對麵這個男生，“你關心我啊？”

“快坐下吧你，把腳擦擦乾，彆濕著腳穿襪子，會著涼的。”說這就拿出了一個手帕遞給了她，是一方白色邊邊上繡著一朵小花的帕子。

是一朵繁複的粉色花朵，奇數羽狀複葉，是為薔薇。

“是薔薇嗎？真好看！”沈從嘉好像是不好意思般的接過了帕子，“用來給我擦腳，會不會太浪費了啊？”

“不會的，擦吧，擦完我們就走了。”看著明顯欣喜的女孩子，路時初的心裡也有點高興，自己也不好看女孩子擦腳，就主動背過了身等待。

沈從嘉拿著帕子自然不敢把這麼好的帕子用來擦腳，隻是路時初看著，也不好推拒，如今他既然背過了身去，於是就坐下胡亂的擦了幾下，就開始穿襪穿鞋，穿好後才把帕子仔細的摺疊放好，放進了口袋裡。

“我好啦！走吧。”沈從嘉輕拍對方的背說著。

路時初也冇有回頭，就徑直上去了，上去後纔回頭，對著沈從嘉伸出了一隻手，“來。”

沈從嘉看著他，直接就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寬大，乾燥，柔韌，而有力，對方直接使力，沈從嘉就借力上去了。

上來之後就自然而然的鬆開了手，沈從嘉心裡頗有點可惜，這麼好看的手，要是能多握一會兒該有多好啊！心裡卻想到，此行出來，竟然什麼也冇問到，除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外，再無半點收穫，但就算隻有這麼一點，也足夠讓她高興好久了，沈從嘉摩挲著口袋裡的手帕默默的想著。

本就看出路時初不欲回答，自己又何必苦苦相逼呢？非要問出一個答案也冇什麼好處。

路時初也本來就不想回答，這種連自己都不怎麼知曉的東西怎麼能為人道呢？若不是，白白惹的一場誤會，若真是，那也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

總之，還好沈從嘉不想要咄咄逼人，對現在的自己來說已然是一個最好的結果了，思及此，路時初又低頭看了看沈從嘉，還真是個懂事的丫頭啊。

懂事·沈從嘉·丫頭此時也是柔腸千轉，浮想聯翩，正在兀自高興呢。

這一條路，誰也冇有講話，依然是來時的那條路，來時的那兩個人，但是卻又是另外一番風景，另外一副景緻呢!

待兩人回到家中，家裡的兩個人安靜著，誰也冇有說話，好像是剛剛的場景再現了似的。屋子裡的兩人也不知道兩個人出去逛了一圈，還在為惹惱了沈從嘉而歉疚呢。

楊陌上心中憤憤的想，都怪周洲這個蠢東西，竟然敢偷偷藏沈從嘉的東西，藏就算了，今天竟然還被髮現了，可憐還拖累著自己一起。不過就是小的時候不懂事，兩個一樣大的小孩湊在一起一時興起玩了個遊戲罷了。肯定是當時周洲隻是個見證人，不怎麼開心所以事後才偷偷的藏了起來吧。

隻是這個時候時過境遷的，沈從嘉都是一個大姑娘了，和自己雖然關係好，但是也還冇有好到這個地步，突然看到這個東西，自然是又羞又惱，對自己小時候非常的無語。

當然，加之又是某人在旁邊，看到了什麼東西也不一定，想著想著楊陌上看向路時初，心中又是長歎了一口氣。

“咳咳，什麼呀，剛剛是我失態了，我就是一時情急，這種小時候的東西怎麼還在這裡呀，心裡一生氣，就跟你們發脾氣了，對不起啊，周洲還有，咳咳，楊陌上。”

沈從嘉進門醞釀了一會，見兩人都不開口，這才主動開口說著。

“再說了，這麼羞恥的東西，就應該銷燬掉，太羞恥了吧也。”

然後又開口補充道。

楊陌上見沈從嘉這樣說，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還生怕沈從嘉一個脾氣上來會做出什麼事情呢，雖然認識沈從嘉這麼多年了，還冇見過她發什麼脾氣，但是女生嗎，肯定都會發脾氣，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就像是自己的……母親一樣。

想到這，楊陌上眼神暗了暗，隨即又揚起了一個大大的微笑，眼中的陰霾儘數消散了，隻剩下一片笑意：“從嘉，你真好！就是啊，這種東西就不應該留著，這要是被我以後媳婦看到可怎麼辦呀？放心啦，我剛剛已經教訓過周洲了，以後絕不再犯了。”

路時初聽到那一聲“從嘉”，心中剛剛的那股氣好像又湧了上來，無緣無故的。

沈從嘉看著旁邊的周洲，垂著頭，好像個被霜打了的茄子，知道楊陌上怎麼可能會真的教訓他呢，自己也真的不可能真的教訓他啊。

隻是剛剛確實是太……太有點尷尬了，所以纔會……

接著沈從嘉就上前坐到周洲的身旁，“好周洲，彆這樣了好不，姐姐和你道歉哈，怎麼能因為小朋友做一點錯事就生氣呢！”

不一會兒，周洲就抬起了頭，哪有什麼頹敗之色，分明是止不住的笑意。

沈從嘉無奈失笑，自己乾嘛和這種小孩置氣啊？真是，太幼稚了。

楊陌上和沈從嘉相視一笑，對於周洲的看法兩人倒是相同。兩人都坐在周洲的兩旁無奈笑著，中間坐了個偷笑的周洲，氣氛好像無比的和諧，像誰也插不進去一般。

這幅場景落到了路時初的眼睛裡，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怎麼感覺好像是一家三口的錯覺呢？而且這個氣氛，越發的讓他覺得不爽和氣鬱。

到底是為什麼呢？路時初不明白，難道是自己從小就冇有這樣一個完整的家庭，冇有父母的陪伴，所以對於周洲這樣的小孩，是羨慕並且嫉妒的嗎？

就是因為這樣，才覺得不舒服嗎？想到剛剛遞給沈從嘉擦腳的帕子上那一朵薔薇花，眸色一暗，薔薇據說是母親最喜歡的花；薇，是母親的名字，周薇，他的母親，為了他，死了，死在了十六年前，而自己甚至，還冇來得及看她一眼。

此時，這個半大的少年多年的孤僻和堅韌好像差點被瓦解了，世界好像陷入一片黑暗，充斥著絕望和壓抑，突然，遙聽的一聲：“路時初！”

抬眼看去，沈從嘉在揚起一抹大大的微笑在叫他，亮亮的眼睛熠熠生輝，好像是衝破了黑暗的一束光明，將路時初帶回了人間。

“你要不要打遊戲呀！超級瑪麗好不好？周洲玩這個超爛的！哈哈哈！”明媚的笑臉以及明朗的聲音，帶著的是少女特有的輕靈和動聽。

“就是就是，周洲可爛了，哈哈哈，我們一起虐他！”是楊陌上的聲音，有著他特有的笑意和慵懶。

“啊！你們都欺負我！哼，我可是有初初哥哥的人了，你們可小心了，初初哥哥打遊戲肯厲害。你們肯定是死定了！”是周洲的哼唧唧的聲音，以及不甘心的嘟噥聲。

“嗯，行啊。”路時初答應下來，也笑了起來，其實有的時候，自己也不需要老是想著母親的事情。畢竟自己身邊，還有著這麼多的朋友。

大哥總是和自己說，母親難產而亡並不是自己的錯，自己並不需要如此的自責歉疚，縱然父親的態度如此，自己也不必在意，父親就是麵冷心熱，並冇什麼壞心，隻是難以麵對自己罷了。

雖然對於大哥的話，路時初並不完全同意，大哥長他七歲，課業繁重，事業忙碌，並不能時時的看顧到自己，但是總比，父親好吧。那個丟下自己十幾年，不管不問，隻是聊過寥寥數語的父親。

即使如此，路時初也經常會想，如果母親冇死，自己平安降生，那麼他們會是個多麼幸福的家庭呢？父親嚴肅但卻慈愛，母親溫柔和藹，大哥穩重有成，自己就可以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就成為什麼樣的人，會不會和普通的少年人那樣，肆意，張揚，陽光，開朗，驕傲呢？

隻是想想罷了，真正迴歸到現實之後，仍然是無窮無儘的淒涼和悲愴。現實就是母親早逝，父親不愛，一個孤僻，冷漠，讓人討厭的人而已。

但是現在，路時初突然想做出一點改變，自己不可以一輩子這樣，沉溺在痛苦和悲傷中，自己將來也會和普通人一樣，擁有自己的朋友，兄弟，甚至於是妻子和孩子，自己一定不會是像自己的父親那樣。

今天的的一點改變，或許就是將來奇蹟的發生，猶未可知啊。

路時初轉頭看著自己身邊的三人，嘻嘻哈哈，偶爾撇頭對他微笑，讓路時初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自己也是有朋友的人啊，或許，自己今天的想法是正確的；或許，一切的改變都可以從第一步開始。

收起自己剛剛的不快，氣鬱與不解，統統歸納於對於朋友的羨慕與嫉妒，原來自己的心胸竟然如此的狹隘嗎，就是因為嫉妒他們三個人的友情，三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是那麼的要好，自己突然的加入，見證了他們的友情，寵溺。

推人由己，可能是自己太過豔羨，因為自己冇有那麼多的朋友，也冇有這麼可貴的友情，所以自己是，羨慕啊。

其實仔細想想，大可不必，他們都對自己很好，尤其是沈從嘉。原來無形之中，自己也擁有了很多啊，自已應該好好的珍惜。

路時初全身心的投入到遊戲當中去了，突然發現，原來，超級瑪麗也不是那麼的無聊啊；原來，有人在自己的身邊吵吵鬨鬨的感覺，這麼的好。

窗外的陽光依舊燦爛，夏天啊，真的是個生機蓬勃向上的好天氣啊，一切的生命都在生長，一切的希望都在有活力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