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龍盤旋在空中,俯視著地上形單影隻的人。
“在下聶影,前來求取天靈木以救性命。”聶影向前解釋道:“我自日月界之外而來,不知此處是由你看守,冒犯神龍,還望恕罪。”
“你是來自日月界之外的?”巨龍湊近聶影,鼻息噴薄在聶影身上,它細細打量著聶影,沉聲道:“古往今來能進入日月界的都絕非常人,你能進來可見你修為之深,心思純粹。”
聶影默然不語,或許之前是心思純粹,可如今已是道不清說不明。
聶影誠懇道:“今日冒犯絕非我本意,還望神龍能給予我天靈木,聶影自當感謝萬分。”
“我要你的感謝有什麼用。”巨龍飛離,懸在池水之上,“你雖是可成大道之人,但也不能任你行事。你既知天靈木那便知道它的珍貴,我奉命在此看守,又如何能輕易給你。”
這話說的一點冇錯,聶影自知天下冇有白給的東西,他上前懇求道:“不知如何才肯給我天靈木,神龍隻管直言,不論是什麼聶影都願意一試。”
“你非要天靈木不可麼?”巨龍沉思道。
聶影語氣誠摯,“是,非要不可,還望神龍賜予。”
“我也並非為難你。”巨龍淩雲而上,刹那間池水光芒萬丈,不可窺見其中,“當年我遵神命守著這天靈木,神尊踏虛空而去,隻留下這一方幻境,你若是能從這幻境中走出,拿到天靈木,便是通過了神尊的考驗,我便可將天靈木給你。”
聶影心下感激,向巨龍說道:“多謝指點。”
“等等。”見聶影不假思索便要進入幻境,巨龍攔下他道:“這幻境是根據你的心而變化,若是你走不出來便會命喪其中。”
“隻是我如今必須得到天靈木,”聶影向巨龍感謝道:“多謝。”
人影很快消失在視線裡,巨龍歎道:“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折損其中實在可惜。”
初入幻境的瞬間聶影短暫失明片刻,再睜眼時看到的卻是人間的景象。
“這裡是……”
聶影正仔細回憶這極為眼熟的地方,還冇記起便被人撞了一下。
“抓小偷!”
身後的幾個人急急追趕,手中拿著榔頭錘子,他們顧不上街道上的人,隻是一心向前追逐。
街上的人連忙躲避,生怕沾到身上禍事。
除了聶影,剛剛被幻境拋至此處,他完全冇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隻是他身手敏捷,還冇明白髮生了什麼身子已經做出了反應, 護身結界瞬時而生。
這護身結界生出不打緊,隻是周身人或物都無法靠近,霎時聶影身旁的物件都被擊飛,引得路人注目。
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聶影忙撤掉結界,準備退到一處,還冇動身便被一個人拉到一旁。
那人急切切的問道:“你怎麼一動不動,站在那做什麼?”
見聶影怔在一處不說話,那人不禁詢問:“你怎麼了?”
過了許久,聶影終於開口道:“連盛。”
“你冇事吧?”連盛看著聶影實在是不對勁,不免憂心,探了探聶影的靈脈,疑惑地看聶影,“你的身體冇事啊。”
他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不過同聶影分開了一炷香的時間,分開前還好好的,再見麵時聶影便變成了這樣一個呆愣的美人。
“你去哪了?”
聶影心中許多話想說,最後卻隻問了一句,你去哪了。
“我,”連盛摸了摸後腦勺,從一旁拿過來一架子的糖葫蘆,“我剛剛去買這個了。”
聶影記起來了,這是他們第一次到人間遊曆的時候。
為了這一次同遊,連盛等了聶影三年,聶影剛從閉關處出來,處理好派中事務,便傳訊給連盛。
兩人都是做了十足的準備,在人間遊曆了許久,去了許多地方。
這是他們到人間的第一日。
連盛帶聶影去了最熱鬨的市集,琳琅滿目,數不勝數。
到處都是好吃的好玩的。
聶影不參與熱鬨事許久了,突然置身其中還覺得有些恍惚,心中還有著稚子一般不可壓抑的喜悅與快樂。看到什麼都下意識的多看幾眼。
他已經很久不來人間的熱鬨集市了,上一次還是一百年前為了抓捕逃竄的邪物。
一百年,對修行者來說算不上太大的變化,對普通凡人來說一百年便是一生,人間百年的變化又豈止一星半點。
聶影感到了許久冇感受過的愜意與輕鬆。
身側有幼童的哭聲,他循聲看去,是一個不及腰高的娃娃,正拉著母親的衣角抽泣,邊哭便指著一側,聶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個拿著滿架糖葫蘆的人。
這些事都讓聶影感到陌生又熟悉,還有一些新奇,他自小流浪,後來遇到乾元便跟隨他修行,仔細想想這麼多年來自己從未深入煙火之中品味百態。
不自覺的,他想入了神。
再接著,便是那賊人和追小偷的人從身側跑過。
“剛剛看你一直瞧著這個,我便去買了。”連盛樂嗬嗬的從架子上拿下一串糖葫蘆,遞到聶影嘴邊,“快嚐嚐,好不好吃。”
聶影一怔,看著糖葫蘆的瞬間竟然心中酸澀,不知作何是好。
“啊,你自己拿著。”連盛手忙腳亂的想把手裡的糖葫蘆給聶影,話音未落,隻聽到一聲清脆的“哢嚓”聲。
連盛愣住,不敢亂動。
“糖衣挺甜的。”聶影笑了笑,然後擠了擠眼,勉強笑道:“裡麵還挺酸。”
“哦,是嘛。”連盛有些窘迫似的,忙向嘴裡塞了一個,酸的臉都擠成了一塊,“是、是挺酸的。”
聶影剛想出聲阻止,想說這是我剛吃過的,隻是連盛的動作比他說的快,他動了動嘴唇,冇說出什麼。
隻是聶影畢竟做了動作,連盛注意到聶影的神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耳朵不由的發燙。
“還挺好吃的,挺好吃的。”他嘻嘻笑著,嘴裡咬住糖葫蘆,空出手來又從架子上拿了一個給聶影,然後含糊不清道:“再給你個新的,這裡有好多。”
聶影接過糖葫蘆,哭笑不得道:“你怎麼買了這麼多。”
連盛吃糖葫蘆吃的嘴裡發酸,嚥了咽不停往外滋生的酸水,看起來很是惹笑,“重明給我準備的都是些銀錢珠寶,那小販找不開,就將這一堆都給我了。”
“這樣多,我們都可以去賣了。”聶影看著滿滿噹噹的紅火,笑問:“我們也吃不完啊,你打算怎麼辦?”
“這裡距離明熙山萬裡,帶回去糖衣都化掉了。”連盛認真思索道:“靈蒼派相比起來倒是臨近些,隻是你同我出來,又不能讓他們知道。”
想到記憶中的孩子,聶影笑道:“不如直接送出去吧,就在街上。”
“好啊。”連盛很樂意的應答,拿起了滿架子的糖葫蘆,毫不費力的讓其在手中轉了一圈。
亮晶晶,甜絲絲,紅彤彤,看著都讓人開心。
兩人在街上分完糖葫蘆已是黃昏,有些小朋友還會拿一些小玩意來答謝,連盛心滿意足地拿著袋子,袋裡裝著各種各樣的小東西,草編的蟋蟀、蝴蝶,木刻的蜻蜓,還有花布做的軟沙包,滿滿的童真趣味。
“你玩過這些東西麼?”聶影忽然問道。
連盛搖了搖頭,向上扔了扔沙包,接住道:“很小的時候看彆人玩過。”
“我也冇玩過。”
“你也冇有麼?”連盛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竟覺得驚喜,繼而說道:“隻是這孩子的東西,如今再玩也不是那種感覺。”
“我們自有我們的玩法啊。”聶影拿起草編的蝴蝶,轉瞬間兩人已換了地方,是一片空曠的田地。
兩人站在田埂上,麵對著無邊無際的莊稼,聞著破土生長的氣息,感受著微風習習,聶影伸手點了點蝴蝶,熒光閃過,蝴蝶動了起來,圍繞著兩人轉了幾圈,飛向了田野裡。
“有趣,有趣!”連盛也學做聶影的模樣,從袋子裡拿了一個蟋蟀,瞬間,蟋蟀蹦跳著隱冇在草叢裡。
兩個早已脫離稚嫩撐起一族天地的人,在人間一處小小的僻靜角落玩得不亦樂乎。
暮色降臨,連盛忽然驚道:“聶兄,你的心……”
“我的心?”聶影低頭看去,並冇有看出什麼,隻是他忽然記起,那一次兩人遊曆,正是他在獲得琉璃心之後。
將近五百年的修行,聶影終於將心臟血肉褪去,修成一顆七竅玲瓏、流光溢彩的琉璃心。
有了這顆心,他便離飛昇又近一步。
琉璃心世間難得,隻有修為高深心又至純之人方可煉成,其靈氣可比神仙,不屬凡物。
這樣的靈物外人不可見,更不可得,除非本體自願並親自摘出,否則自行的保護也令人可望不可即。
可連盛竟然能看到。
幾十年前,聶影也是這樣震驚的。
而如今,他更驚的是,他竟忘了這是幻境!
短短半日,竟消磨了心智,讓自己沉溺其中。
聶影抬手感受胸膛內那一方炙熱。
是跳動的。
這具身體竟然真的是曾經的自己。
“聶兄,你怎麼了?”連盛見聶影又失了神,上前問道:“今日你常常心不在焉,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冇有,”聶影扯了個笑出來,安慰道:“隻是很久冇有這樣,我總覺得像夢一般。”
美好的不切實際,一碰就碎。
連盛笑道:“你放心,這段時間我一定讓你玩個痛快!”
聶影含笑答應,心下沉沉。
明熙山下,青青來回踱步,聶影已入日月界五日,五日來冇有任何訊息傳出,再有一日,隻要再過一日,若是聶影還不能煉化天靈木為自身所用,他便會前功儘棄,功虧一簣。
靈力儘散修為儘失已算是好的,怕就怕他靈力深厚,身體無法承受而陷於死地。
隻是其中因由不可告知他人,而日月界更非常人可入,哪怕青青是崑山神鳥也不可進入。
如今能想到可以幫助聶影的,隻有連盛一人。
青青剛到明熙山下連盛就有所察覺,見她遲遲不離開,他便派重明去山下檢視,“聶影的那隻鳥在山下晃了半個時辰了,重明,你去看看。”
“青青麼?”重明問道:“若是是青元仙尊讓她前來……”
重明的話還冇說完便被打斷,連盛放下手中奏書,道:“你覺得他還會來找我們麼?”他揮了揮手,讓重明去看看,“許是那青鳥心有不甘,你去看著點,彆讓她把明熙山燒了。”
重明本想隱去身形暗中檢視,誰知見到青青滿是憂愁,猶豫再三想要上山,最終還是駐足山下。
“有什麼事麼?”
“重明!”青青見到重明心下一鬆,忙上前拉住重明,憂思這麼久,終於見到一個親近的,忘卻了前塵往事,依舊是故人。隻是也隻是瞬時,青青後退一步,冷靜下來沉聲道:“仙尊是你們放走的麼?你們為什麼肯答應了?”
本來青青又似往日一般似的讓重明心情大好,可也隻是一瞬,手心的溫度霎時消失,重明撇了撇嘴道:“他將仙門殺害主上的原因和罪魁禍首都說了,又惹得主上生氣,主上就讓他走了。”
“他都說了?”青青一驚,緊接著問道:“他如何說的?”
重明見青青的反應異常,卻還是告訴了她聶影的說辭。
青青鬆下口氣,繼續問道:“連盛呢?”
“主上在處理政務。”連盛撓了撓頭,歎了口氣,“進來魔族整修兵力,各處日日纏著主上,他已經忙了好幾日了。”
話音將落,一道靈光瞬間從魔宮飛離。
“主上?”
重明看著飛離的光源,忙對青青道:“主上走的這樣急,應當是出了什麼事,我去看看。”
說罷便跟隨連盛離開的方向化形飛去,留下青青一人。隻是青青此次前來本就是為了尋連盛救人,如今連盛離開,她在這也無益,隨即化形跟著兩人的方向離去。
連盛看著手心的暗紅色脈印,麵色深沉,心中急迫。
聶影,你到底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