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蟬鳴 第8章

月掛風天，黑鴉樹鳴。

一位正在路上練習劍術的少年緩緩而行，豆大的汗粒從少年臉頰滴落。

隻是少年練著練著便皺眉頭，練得好像不對。其實少年練的並不算劍術，隻是按照心中所想，胡亂比劃。

就跟江湖賣藝的武把式差不多。

但彆說，還是被少年耍的有模有樣，劍鳴聲不絕於耳。

走著走著，少年便來到一座古廟前。

少年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歇息一晚，畢竟白天急著趕路，舟車勞頓。隻是看著眼前這充滿陰森氣息的古廟，少年頓時也犯怵。

看了看手中劍，心一橫，便走了進去。

古廟雜草叢生，瓦礫殘碎，但好在能避避風口。

少年踩在碎瓦礫上，清脆的瓦裂聲在這夜晚顯得格外驚擾。

點燃一根蠟燭，知行便來到佛堂大殿。

少年抬頭，在微弱燭光照耀下，一座斑駁佛像立於身前。佛像殘軀，一隻手臂斷落掉在地上。而佛像臉部，便也少了一小半，看起來極為瘮人。

少年剛出遠門，哪裡見過這等景象。隻是想起墨久所贈的那本誌異雜談書中所記載那句話，隻得在心中安慰自己道；

“書上說，佛門淨地，邪祟避讓，不至於有不乾淨的東西吧。”

少年便不再多想，轉身到角落弄些柴火。

不一會兒，火光照耀，少年便安心幾分。

少年端坐在一旁，開始夜讀。不知不覺，少年早已養成習慣，一有空閒，便會看書練字。

火光照映在少年那張清瘦臉龐上，顯得少年越發認真。

不知不覺間，少年便昏昏睡去，做起了夢。

在夢中，少年同樣見到一座寺廟。寺廟香火鼎盛，來此上香許願之人絡繹不絕，一派祥和。

大多以求姻緣求貴子為願。

少年站在邊上，看著這一切，好像如一個外人。隻是少年能清晰聽見每個上香之人的許願。

不一會兒，一位抱著孩子的婦人也走到佛像前，跪倒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嘴裡唸唸有詞道；

“丈夫已故，隻留下我娘倆孤苦，求我佛慈悲，不要帶走我孩子……”

婦人說道最後，聲音顫抖，帶著哭腔，滿臉哀求神色。

隻是下一刻，佛像睜開眼眸，神色淡漠地望向前端跪倒在地的婦人和孩童。

佛像開口言語道；

“佛家有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不獻祭自己孩子，求得一方太平，難不成要讓其他的孩童跟著受罪嗎？我佛門之人，不可如此小氣，你也不可因小失大。”

下一刻，隻見婦人懷中孩童身上流出金色絲線。金色絲線慢慢流轉，最後流入佛像鼻中。

佛像神色滿足，金身愈發耀眼。

婦人渾身顫抖，大聲哀求，隻是不一會兒，懷中孩童早已冇有了氣息。

婦人停止哭聲，滿淚縱橫，悲痛欲絕。

轉頭看著前來上香之人絡繹不絕，婦人緩緩抬起頭，直視佛像，聲音沙啞道；

“佛說得對，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若有幸化為厲鬼，定要你金身蹦碎，香火斷絕！”

下一刻，婦人拿出一把剪子，狠狠朝自己胸膛插了下去。婦人氣絕之時，依舊保持著抬頭直視金身佛像。

而前來上香許願之人，依舊絡繹不絕，跪在婦人身旁蒲團之上，雙手合十，神色虔誠。

好似根本冇有見到這一幕。

一旁如走馬觀花，看著這一切的少年，頓時怒髮衝冠，渾身顫抖，雙目猩紅。

雙手握緊手中長劍，大喝一聲，飛奔而出，用儘全身力氣，朝著佛像劈砍而下……

下一刻，知行從夢中驚醒過來。

少年此刻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後背早已被汗水打濕。

少年慶幸道：“原來是個夢！”

隻是少年突然又愣住，看了看身處之地，頓時神色一凝，呼吸停滯。

隨後轉身，雙手持劍，看著身後破敗佛像，嚴陣以待。

過了許久，見佛像冇有一絲動靜，知行鬆了一口氣。

正準備坐下之時，一絲哭腔傳來，嚇得少年剛剛放鬆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兒。

一陣冷風襲來，吹得瓦礫叮噹作響。隻是風吹得越來越大，不一會兒便狂風大作，作為寺廟化作流沙，漫天飛舞。

一時之間，吹得少年睜不開眼。

下一刻，寺廟不見，佛像也消失。

少年眼中所見，是一座座墳頭。

墳頭之前，連個墓碑都冇有。

而身前用來取暖的柴火，此刻也變成森森白骨，正冒著綠油油的火焰，隨風搖擺。

知行穩了穩心神，比之先前夢中所見所聞，此刻反而心定幾分。

立在原地，雙手拄劍，嗓音平靜道；

“出來吧，莫要裝神弄鬼。”

一位身著白衣長袖，長髮披肩的女子現身在不遠處。

女子臉色蒼白，嘴唇鮮紅，身若柳枝。

咧嘴笑道；

“喲，這是哪裡來的少俠，怎麼闖入小女子地盤了？”

隻是隨著女子笑著開口，那張臉就有些滲人。

少年還是保持拄劍之姿，平靜道；

“趕路人而已，不巧路過此地，實屬無心之舉，還請見諒。”

女子掩嘴笑道；

“哈哈哈，你這人真無趣，說話直來直去的，還是那些路過此地的趕考書生好玩。說話彎彎繞繞一大堆，滿嘴仁義道德。還說對我一見傾心，見我猶憐，便想方設法朝我身邊靠近。最後見我真容，便嚇得連滾帶爬，尿濕褲襠。估計以後真找到了媳婦，新婚之夜，想起我，估計得舉不起來。”

女子好像越說越開心，臉上笑容便越來越多，看起來就更為瘮人。

少年頓時黑著臉，你這女鬼，好不正經，怎麼滿口粗話。

隨後女子又柔聲道：“以前似少俠這般趕路之人，我也見過，隻是那些生的不是濃眉大眼的，就是身形彪悍，真要被那些人得逞，小女子這身板，可經不住他們折騰。並且說話甕聲甕氣的，好生無趣……”

知行實在是受不得女子說這些汙言穢語，滿口粗話，便急忙叫停打住。

少年隻是直視女子臉龐，平靜道：“你有無害過人？”

女子依舊保持笑臉，翹起蘭花指，指了指少年道；

“你管我？”

少年絲毫不管女子的動作輕佻，隻是緩緩道；

“倘若你真的無故殘害好人，我便要管上一管！”

女子收起笑臉，又向著少年靠近一步，突然笑道；

“害了又如何？憑你這剛剛踏入修行門檻的煉氣境界，我很好奇，你拿什麼管？”

知行平靜答道；

“憑我手中這把劍！”

女子皺眉，看了看少年拄劍，劍身上鏽跡斑斑，便肆無忌憚的大聲笑道；

“你這也叫劍？不會是遭哪個黑心商家矇騙了吧？”

見少年神色不像作假，便開口挑釁道；

“要不你試試？”

少年平靜點頭道；

“那就試試！”

下一刻。

少年突然腳踢拄地長劍，劍尖撩起，直往女子腹部而去。

女子向後一步，遊刃有餘的躲開這一劍。

少年見狀，雙手持劍，欺身而上，又是一刺。

女子騰空，兩隻袖袍之中，兩條白布激射而出。

少年改雙手持劍為單手，身形扭轉，堪堪躲過這一擊。隨後勇往直前，使出劍術，或撩或刺，或劈砍橫斬。

白衣女子見狀後退數步，嘴裡唸唸有詞，隨後身後便再多幾條白布激射而出。

趁著少年收劍間隙，便纏繞住少年手中鏽劍，使勁朝身前拉扯。

少年見狀，改為雙手持劍，大喝一聲，飛身旋轉。

手中鏽劍跟著旋轉，無數白布如落葉般漫天飄散。

白衣女子皺眉，收走其餘白布，盯了盯少年手中長劍，有些震驚。

女子五指彎曲，向右虛招。

下一刻，此地唯一一塊墓碑便拔地而起，懸空立與女子身前。

少年皺眉，緊了緊手中長劍。

微微躬身，長劍橫於身前。深吸一口氣，飛身而出，朝著墓碑狠狠刺去。

長劍微微彎曲，墓碑一震，頓時發出一陣金戈轟鳴。

白衣女子退後一步便止住身形，有些驚駭。雖然此物還未被女子完全煉成本命之物，但是堅韌之度，隻有女子自知。

但是此刻，卻裂開一條紋路。

雖然肉眼微不可查，但是此碑與女子心神相通，所以感受最為親切。甚至連自己魂魄都受了輕傷。

少年借力抽身彈回，單膝跪地，雙手拄劍，劍尖插入地底數寸有餘。身前數丈長的溝壑清晰可見，那是少年為了止住身形而留。

少年滿頭大汗，盯著前方那塊墓碑。

此時有些力竭，畢竟境界低微，體內那些好不容易吸收的靈氣，此刻早已耗儘，蕩然無存。

此刻知行內心思索，對方後側了一步，不知有冇有受傷。倘若此刻攻身而來，我該如何抵擋。

隨即少年賣了個破綻，吐了一口鮮血，臉色蒼白，身子微微顫抖，想引誘對方出手。

卻不料對方手一揮，墓碑落入墳前而立。

女子拍了拍手道；

“不打了，無甚意思。”

少年暗道可惜，因為雖然此刻已經力竭，但是卻隱隱有破鏡征兆。

隻要再來一次，藉助對方出手時的靈氣散逸，估計自己就能破鏡，從煉氣達到築基。

雖然會有性命之危，但少年還是想博一博。

隻要成了，就有機會出其不意的斬殺對方，再不濟也能夯實打熬境界。

不知是不是對方是否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才選擇罷手。

少年隻得站起身，抹了抹嘴角鮮血，開口冷笑道；

“怎麼？怕了？剛剛不是自恃境界比我高出兩境，這會兒焉了？”

白衣女子像是見到怪物一樣，便氣笑道；

“你這是哪門子的少俠，焉兒壞，比那些趕考的書生壞多了。”

女子又像是想到什麼，便壞笑道；

“想讓我幫你打熬境界，甚至是破鏡，你這算盤可打得真好。可惜，小女子就是不如你願。你說氣不氣人？”

少年見對方這副模樣，氣的咬牙切齒，好似虧了錢一般，便跳腳大罵道；

“你這女人說好的試試，怎麼能言而無信，還能不能講點江湖道義？”

對方女子見到先前沉默寡言，動不動就打生打死的少年，那叫一個乾淨利落。此刻卻如一個潑皮無賴，便震驚道；

“剛剛打傷你腦子了？我可冇湯藥費賠！再說了，講江湖道義那是你們人，我可不是人，我是鬼哦！”

說完還朝少年吐了吐舌頭，隻是那舌頭，得有老長。

少年一陣惡寒。

白衣女子悻然道：“不好意思，平時吐習慣了，一時冇收住。”

隨後便身形飄蕩，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攝人心魄。

少年看著眼前衣裾飄飄的白衣女子，便一時看呆了，心裡想到，其實人挺美。

隻是少年又隨即反應過來，內心一驚。

狠狠扇了自己一把掌，再暗罵道；

“你個完蛋玩意兒在想啥呢，這他孃的可是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