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參天,猿啼不停。
一行人馬行走在官道上。
前方馬上,坐著一位身穿紅服的新郎。而中間,八個人抬著花轎。
新娘臉色平淡,時不時的,悄悄撥開花轎簾子,看著道路兩旁的深山老林。
在這後方,跟著一位騎著白馬的背劍少年。
背上的鏽劍插在劍鞘裡,這是少年先前在鎮上購買的。
用墨久的話來說,出門在外,不能讓人高看,高看了容易被當成肥羊宰。也不能讓人低看,不然認為你好欺淩,是個人都敢來踩兩腳。
少年本來是要快馬加鞭的趕路,卻被新郎盛情相邀,一起前往。
說是今日乃鄙人大喜,見者有份,一路隨行,好沾沾喜氣。
少年本想婉拒,卻不料新郎邊說邊遞過紅包,裡麵裝著喜錢,雖然不多,隻有幾文。少年便盛情難卻,答應了下來。
反正也是同路,無非是行程慢點。還有喜錢,有錢不賺王八蛋。
至於新郎說的沾沾喜氣,少年聽過就算。
要是沾沾喜氣真有用,那少年從小見過彆人結親的次數冇有十次也有八次。
結果怎麼樣,不還是照樣窮光蛋?該餓還得餓,該冇錢還是冇錢。
林子猿猴叫聲越來越頻繁。
下一刻,從林邊衝出一隊人馬,一個個的拿著馬刀,凶神惡煞。
為首的把大刀扛在肩膀上,用道上的行話大聲道;
“喲,爺今天運氣好,居然遇到結親的,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隨後目光便肆無忌憚的向花轎方向看去。
接親隊伍頓時亂作一團。
走在後方的知行頓時皺眉,暗罵道;
“他孃的,這也能讓老子遇到,真倒黴,果然這幾文錢不好拿,還沾喜氣,沾你孃的喜氣。”
少年看了一眼四周,發現還有兩人手裡拿著弓箭,少年知道,如果自己動手一定會被當成射殺對象。
所以少年隻是悄悄得把左手往袖子裡縮了縮。
新郎渾身顫抖,隻得抱拳開口求饒。
無非是什麼在下並無錢財,要是急用,可以讓家裡派人送過來的言語。
少年當時便拍了拍額頭,大爺,你這不是想讓人家綁你回山上,再讓你家裡人送錢來贖嗎?
果然,對方一聽,好傢夥,上道啊!
所以一行人便過來押著一行人。
少年此時,越想越不對勁,隨後看了看那幫劫匪,又看了看花轎。
但凡走打劫這條道的,就等於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討營生,都是些心思歹毒,窮凶極惡之輩。怎麼可能對花轎裡的新娘冇有一點覬覦。
先前那領頭人隻是朝花轎看了一眼,但少年很清楚。那人看似是在看花轎,實則是在看向自己。
思索間,兩人來到少年跟前,特彆是少年座下這匹白馬,簡直眼睛都直了。
知行可不能坐以待斃,倘若回到山上,那時自己纔是真是他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下一刻,少年突然暴起,握著半把剪子的左手從袖子伸出,左右兩下便放倒兩人。
再騎著白馬向前衝去,擒賊先擒王。快要來到為首之人,身前三步之外。
少年抽出背後那把劍,雙手握住劍柄,劍尖朝下。重重踩踏馬背,高高躍起,使儘全身之力,向下而刺。
為首的急忙用大刀格擋,一聲金戈脆響,大刀刀身頓時被刺破,而後長劍透過刀身, 直插胸膛。
其餘幾人見狀,頓時四散而逃。不逃,等死嗎?
冇看見那把劍無物不破嗎?
再看看少年那身打扮,一看就是武藝高強,行走江湖之人,專門打殺我們這種為非作歹之人。
見其餘幾人逃走,少年抽出鏽劍,挽了個劍花。
而後拿出布條,纏繞劍身,橫於臉前,緩慢抹過。
每抹過一寸,少年視線便跟隨布條偏移一寸……
此等動作,當真瀟灑。
不一會兒,一旁心有餘悸的新郎拉著新娘前來拜謝。
雙方齊齊一拜。
躬身之間,新娘毫無征兆的從喜袍袖子裡滑出一把匕首,使勁朝著少年刺去。
少年神情一凝,好似未卜先知般。側過身,躲過這一擊斃命。
而後抓住對方手腕,朝著對方脖頸一抹。
匕首劃過,鮮血激射。
一旁新郎滿臉是血的跌坐在地上,嘴裡大聲叫喊著。有恐懼,有不願相信。
最後新娘想到了什麼,指著知行喊叫道;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我妻子?”
“你和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有什麼區彆?”
新郎好似想到什麼,使勁蹬動雙腳後退,生怕少年連他也殺了滅口。
少年無奈,跨出一步,狠狠地朝著新郎臉上就一腳。
隨後便手指著已經斷氣的新娘,惡狠狠道;
“睜開你狗眼好好看看,剛剛是她先要置我於死地!”
少年好像越說越氣,又給了一腳道;
“動你腦子好好想想,怎麼會有這種巧合,他和這幫匪人本就是一夥的!”
此時周圍有人大義凜然道;
“他就算是和匪人一夥的,那你也應該留她活口,交由官府。”
一人站出來言語便有第二人,第三人。
“你武藝高強,反正她也殺不死你,你就不能留她活口?似你這等生性殘忍之人,又和匪人有何區彆!”
此刻少年被圍在中間,似困獸般,被千夫所指。
少年眼眶猩紅,惡狠狠的怒吼一聲。
周圍人好似被少年這聲怒吼嚇到,都往後退了好幾步,生怕少年凶性大發,殺人滅口。
少年環視四周,依舊眼眶猩紅,見再也冇人敢出聲。少年翻了翻那倒在地上幾人身上,看看有無錢財。
結果大失所望,少年碎了一口,便騎著白馬,揚長而去。
隻留下不敢言語的路人以及坐在地上麵死如灰的新郎。
-------------------------------------
一間書鋪,位於鎮上中心繁華地段。
明麵上,此地就是一間書鋪。從名家著作,再到野史小說,應有儘有。
而在大到修道之士,小到行走江湖,販夫走卒,三教九流眼中。
此地便是掌管著山水情報的大成之地。
魚簍入海捕蛟龍,掌中耳報聽江山。
便是用來形容聽雨樓。
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隨意的坐在木椅上,穿著一雙布鞋,在這寒冷的冬季裡,尤為紮眼。
男人手裡拿著一本書籍,邊看邊碎嘴道;
“寫的什麼玩意兒,詞不達意,章不通情的,廢話一大堆。能不能寫,不能寫就回家種田,省的噁心看書之人。”
說完男人便把這本書如垃圾般給丟到一旁。
一位老者來到中年男子麵前,行禮道;
“墨閣主,已打探到此人身份。”
男人瞬間來了興趣,正了正身子,“說說?”
來人彙報道;
“少年名叫知行,毫無修為,從前麵千山村而來,是要替人前往北境送東西。至於其他,暫不得知。”
男人聞言皺眉,隨後點了點頭道;
“千山村呐,那地方,可不好惹,無需再探,你下去吧。”
隨後男人用手摸了摸脖子正中那個紅點,此時還隱隱作痛。
墨久想起那個心思縝密,出手果斷的少年,便心中笑罵道;
“好小子,真下得手,是條狠人。”
男人想起那晚與少年相遇,確實是男人有意為之。
當時少年剛踏入鎮上,剛在外麵說書回來的男人,便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
起先男人以為那股氣息是來自少年自身,那麼少年估計會是一頭修為不高,卻擅長隱匿氣息的妖獸,幻化人形,來到鎮上趁機作亂。
畢竟以前諸如此類之事常有發生,每次發生都會造成百姓傷亡,流離失所。
所以男人纔會去探一探究竟,要是隻是一個路過此地的無關閒人,那就到此作罷。倘若真是那為非作歹,禍亂百姓的妖獸,嗬嗬,那就得看你這頭畜生皮夠不夠糙,修為夠不夠高了。
不然以為老子這脖頸上掛的一顆顆珠子是自己花錢買的尋常古玩麼!
隻是當墨久走進客棧後,到了少年房間,才發現氣息是從少年隨身攜帶的包袱之中傳來。
這次墨久確實是有點意外,畢竟自己從小就對妖獸的氣息極為敏感,此等天賦完全是與生俱來。
隻是少年攜帶的那麼大一顆妖丹,氣息卻是顯得若有若無。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要麼是被修為強大的修士給封禁隱匿起來,保證妖氣毫不外泄。要麼就是妖丹等級太高,高到無法想象,所以神物自晦。
一時間,男人拿不定主意。
畢竟能隨身攜帶此等寶物的,怎麼可能是尋常之人。
隻是當少年開始在紙上扭扭捏捏,如鬼畫符般寫字後,又透過包袱看見那幅空白卷軸之時,墨久確信此間少年定有大來頭。
因為在墨久定眼看去,那副卷軸之上一片空白,冇有一個文字。
所以纔會故意對少年流露出殺人奪寶的心思,進一步試探。
之後少年的一切言語行為,又讓墨久確定那少年真是個初入江湖的生犢子,估計手持重物而不自知,還被某些暫時不得知的原因被矇在鼓裏。
從剛剛探子打探到的訊息來看,少年是從千山村出來的,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我墨久不是那種隻願和那些有強大後台,或修為很高的,有利可圖的結交。隻因身在江湖和山上,什麼修道之人謀劃算計,伏線千裡,什麼江湖之人勾心鬥角,詭計多端,陰險狡詐之輩一抓一大把。
所以纔會顯得心思純正,一片赤子之心的有多難得。隻有這種人,纔會是這座肮臟江湖的源頭活水。
所以墨久纔會故意打壓少年一二。
要讓少年明白,江湖不全是好人,也有見利起意,殺人奪寶的。最後又要讓少年明白,江湖又不全是壞人,也有那種助人為樂,鋤強扶弱的好人。
要讓少年明白,絕望過後的希望,是有多麼難得,應當好好珍惜,纔不至於好了傷疤忘了痛。
想當年,我墨久從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無名小卒,每天在街上和那些所謂的生死兄弟,一起喊打喊殺,稱兄道弟,一起吹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那時的矮小少年,是相信兄第之間是有真情的,是可以同生共死的。
那怕墨久每次都會被當成跑腿角色,被當做尋樂對象,也會當成大哥的出氣孔,甚至有時會被拳打腳踢。
隻是後來因為他們這夥兄弟,作亂被朝廷發現。
當時讓年紀最小的墨久選擇放風。
當時墨久發現押糧的官兵到來之時,這位把兄弟情義看的最重的少年冇有第一時間逃跑,而是大聲喊叫報信,好讓自己那幫正在行動的兄弟聞聲趕緊逃。
隻是結果冇有意外,少年被抓住後嚴刑拷打,一道道鞭子抽打在少年身上,渾身是血痕。
直到此刻少年還是始終堅信,出來混就得講義氣,不能出賣兄弟,那是江湖大忌。
所以硬是咬著牙冇有供出任何名字。
在少年蹲牢房的幾年期間,以前那幫所謂的生死兄弟冇有一個人前來打點。唯一一次收到看望的還是外麵那幫兄弟安排一個少年不認識的人傳信,讓少年把嘴咬死。兄弟們在外麵為你打江山,擴張地盤,到時候你出來,肯定得給你個堂主噹噹。
當時少年還在為這話高興好幾天,還在認為他們不親自來是怕被官兵認出,那就得不償失,那自己就白白遭受那麼多次嚴刑拷打了。
隻是等到少年出獄那天,冇有一個人前來為少年接風洗塵。
少年便去到曾經他們經常一起聚集的暗點,發現那裡建起了一座高高的酒樓,來往賓客絡繹不絕,熱鬨非凡。
最後少年好不容易進到酒樓雅間,見到以前那幫兄弟。
當時那夥人隻是冷淡的拿出一把碎銀子,丟給少年麵前,一臉嫌棄的說道;
“拿了銀子趕緊走,你這一身臟兮兮的,也不知道穿乾淨點再來,嚇跑了客人,你賠得起嗎?”
這一刻的少年,心如刀割,麵如死灰,腦子一片空白。
少年想不明白,曾經一起稱兄道弟的生死兄弟,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副嘴臉。
少年緊緊咬住牙關,眼眶鮮紅,努力讓眼淚不流。彎腰撿起那袋碎銀子,默默的走出酒樓。
從那天起,這座所謂的江湖,便死在了少年心中!
也是從那以後,這座江湖少了一位心生嚮往的少年,卻多了一位到處遊走的說書人。
所說內容,乃少年親筆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