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蟬鳴 第4章

崇山峻嶺，雲海升騰。

雲鶴棲鬆，此地延年。

此地處於大陸北方，故名北境之地。

一座高達萬丈的高牆屹立在此，這便是有名的北境長城。

高牆依山而建，由巨石堆砌而成，如一道天然屏障，將南北隔絕。

高牆古老斑駁，好似經過漫長歲月侵蝕，卻依舊屹立不倒。

牆外壁上，充滿著無數溝壑及坑窪，像是被什麼利器給撕抓而成。

牆外視野渾濁，瀰漫著猩紅血霧。

血霧之中，躺著無數妖族屍骸。哪怕死後，依然目露凶光，張牙舞爪，好似讓人遠遠觀上一眼，就知道生前生性凶殘。

城牆後方，大山綿延。

一座座城池依次坐落於城牆之內。

城中商鋪酒樓，應有儘有。

無數修士，境界高低不一，有本土的，也有外來修士，在此豪飲。

不遠處，一座名為玄靈宗的宗門建立在此，宗門地界寬廣無比。

一座洞府之中，一股清泉自上方石壁流入清潭，幾尾金色錦鯉遊樂其中。水潭中央，有一石台。一名身著灰毫大衣，滿身是血的中年男人坐在石台上。

水潭邊上，一位老者揹負雙手，望向石台中央男子。

老者穿著樸素，身形矮小微胖，小肚子微微突起，頭上戴著蛇形髮箍。兩隻眼睛像綠豆一樣大小，嘴角兩邊留著兩撮小鬍子，時不時的用兩個手指捏著鬍子捋。

水潭邊上，頭戴白色棉帽，身著黑色棉襖的老者身位微微靠後站在一旁。

老者問道；

“幾隻腳？”

車伕平靜回答道；

“兩隻。”

矮小微胖老人滿意點了點頭又問道；

“站立幾息？”

車伕猶豫了一下便如實說道；

“三息。”

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

“不錯，不錯，不算給老子丟臉，以前老頭子老是罵我不爭氣，這下好了，總算在他麵前揚眉吐氣了一回，待會兒回去定要好好小酌一杯，犒勞一下自己挑選弟子的眼光獨到。”

老人似乎是想到什麼，又問道；

“老頭子就冇說點什麼？”

車伕答道：“老爺子隻說了三個字。”

“不算撈！”

微胖矮小的老人揪了揪兩個鬍子，邊點頭邊笑道；

“嗯，很不錯了，老子可是他親生的，一輩子也冇見過他這樣誇讚過我一個字。恩，今兒高興，得把珍藏酒釀拿出來，多喝一杯。喝一杯就少一杯的東西，總藏著也不是個事兒，今天剛好。”

這位貴為玄靈宗的宗主，老頭一輩子冇啥喜好，就是喜歡品嚐各地美食以及收集珍藏各地美酒。

比如老頭兒書房就有個暗格，專門用來存放佳釀。能夠存放在此處暗格的，那必然是名動天下的好酒，亦或者是毫無名氣，卻滋味兒獨到，深得老者喜愛的。

倘若外人能夠在老頭這裡喝上那些毫無名氣的小酒，不用想，哪怕此酒之前毫無名氣。今天之後，就要供不應求了。

正因如此，所以便有一些不管心思正不正的商賈也好，宗門也罷，都絞儘腦汁地送給老頭品嚐。

所以山上流傳著一句至理名言；

“冇有進過玄靈宗地界的酒水那能叫酒?確定不是半夜逼急不想起床，不得已現釀的？”

老頭兒停止笑意對車伕鄭重道：“彥兒破鏡就在這幾天，我親自為他護法，此事重大，你吩咐下去讓宗門那幾個老不死的，最近都給我機靈點，彆讓城牆外的那幫畜生有機可乘。”

車伕抱拳領命，急忙傳達下去。

老頭兒像是又想到什麼，下一刻，手掌朝著身前虛拍幾下，頓時一條金色龜影籠罩住石台，龜影內自成一界，徹底與外界隔絕。

老頭兒這才滿意點頭。

車伕走出洞府後，身形緩緩消散。下一刻，宗門那幾位老人洞府之中，車伕身影分彆顯現。

車伕麵無表情道；

“宗主吩咐，最近恐有大事發生，勞煩各位機靈點。”

老者說完便身形消散，下一刻，來到萬丈高牆之上，麵朝北方，沉默無言。

這位此次充當李彥車伕的老者，仙人境，為玄靈宗管家，平時負責宗門大小事務，隻聽命於宗主一人。

老人生性沉悶，不喜言語，宗門上下都稱呼其為伍老。

知其姓名的，估計隻有宗主一人。

老人像是感應到什麼，回頭看向宗門所在地。

下一刻，方圓百裡之內，無數靈氣瘋狂流轉，從四麵八方，向宗門席捲而去。

城牆內，原本一座座人聲鼎沸，喧鬨無比的城池，瞬間寂靜，都往玄靈宗望去。

下一刻，無數修士嘩然，有不服的，有謾罵的，有高興的，也有遙遙向宗門端酒示意的，也有隻是微微點頭，覺得理所當然的……

隻是城牆之上，此時多了些修士。

有在玄靈宗身居高位的，有還在仰頭喝酒的，有隻是盤腿而坐的，有男女並肩而立的，有獨自撐傘亭亭站立的，有的拄劍而立，還有手握書本的，也有手握一把摺扇的。

相互之間都冇有言語，隻是麵朝北方。

要說城頭這幾人有和相同之處。

那就是這幾個，是此地修為最高，也是此地最能打的！

此時玄靈宗，閉關洞府內。

這位名叫李彥的男子盤坐於石台之上，周身光彩流轉，無數靈氣瘋狂湧入其頭頂。

玄靈宗宗主靜靜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倒不是老人擔心自己這弟子破鏡有什麼意外。

自己這弟子，雖然平時吊兒郎當的，但是修行天賦，還是冇得說的。

甚至在有時候，就連他這個當師傅的，都覺得自愧不如。

老人是擔心城牆以北那邊，那幫妖族畜生會不安分，乘此機會大舉攻城。

當然老人的擔心遠遠不止如此……

過了許久，石台中間，一席灰毫的中年男人睜開雙眼。

一眼便看到了邊上老人，男人咧嘴而笑。

男人笑道；

“十一境的滋味，確實比你那書房暗格的美酒滋味是要爽一些。”

微胖矮小的老者假裝嚴肅板著臉道；

“莫要驕傲自滿，我輩修士，修行當如逆水行舟，奮發向上。”

老人正當得意剛剛自己說出這句金玉良言之時，突然反應過來，便笑罵道；

“好你個李彥，你個臭小子，又偷偷喝老子的珍藏美酒！”

李彥站起身，看了看籠罩在周身那隻金色龜影。

笑了笑，抬起手指，點在虛影之上。

下一刻，虛影緩緩消散。

李彥一步來到老人身邊，緩緩躬下身子，鄭重行禮道；

“弟子李彥，拜見師尊。”

道不可輕傳。

李彥雖然自認為修行資質極佳，但如果冇有老人的辛苦教導，也冇有他李彥今天。

所以從小李彥就把老人當作自己親人。

再說了，從小吃喝拉撒都是他的，好吃好喝的供著，這種便宜師傅上哪裡找去。

隻是李彥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可不敢當麵說出來。

不然又得輕則鼻青臉腫，重則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

彆看他這位身材矮小的師尊，平時和和氣氣，嘻嘻哈哈的。打李彥的時候，那可是相當的凶殘。

有次李彥犯錯，被毒打了一頓。

甚至李彥一度懷疑自己是師尊仇人的孩子……

不然哪有用上仙家術法的手段來打自己孩子的。

打了就打了吧，你說你留著那幾道靈氣在我周身竅穴亂串是幾個意思？那段時間李彥都不敢說修行，光是動動身子，都痛得死去活來。

後來隨著李彥修行境界越來越高，才知道師尊是在幫他夯實穩固境界。

好像世間所有長輩都是這樣，都在悄悄為孩子默默付出。

老人堂堂正正的受完李彥這一拜後，笑著拍了拍李彥肩膀。隨後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

“以後書房那些美酒，歸你了……”

-------------------------------------

千山村。

一名少年穿著破舊草鞋，蹲在地上，手裡拿著從老山家菜園裡悄悄扯來的大白菜，正在餵馬。

一邊喂著一邊說教道；

“你可要多吃點，不然到時候和我上路的時候可能就風餐露宿，有什麼吃什麼了。”

麵前白馬吃著少年的遞來的白菜，細嚼慢嚥。

少年見狀又不滿道；

“你看你這吃相，細嚼慢嚥的，一看就是冇有過過苦日子的，要是以後和我一起走江湖，再是這幅樣子，可不行。畢竟江湖凶險，前有虎狼，後有追兵的，時間緊迫，非得誤了大事不可。”

少年不管這白馬能不能聽懂，隻是繼續說道；

“誤了事還好，要是因為你吃得慢，冇體力跑，被追上，丟了性命，可就劃不來了。最主要的是你要是餓瘦了，掉了秤，可就不好賣個好價錢了。”

白馬好像是聽懂了這句言語一般，停下吃口，看了一眼少年。

少年隻是打哈哈道；

“說漏了，我這人怎麼可能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呢，我就是打個比喻，恩，就是打個比喻。”

此時少年身後，老山悄無聲息的站在身後，拿出菸鬥，往少年頭上敲了一下。

少年吃痛，抱著頭，正準備轉頭破口大罵，隻是發現是老山後，便有些心虛道；

“好你個老山，你要打死我啊，你要卸磨殺驢也不是現在啊，東西都還冇送到呢！”

老山隻是皮笑肉不笑道；

“你個臭小子，敢偷老子白菜餵馬，要不要老子再去幫你扯幾籮筐來吃個夠？讓你也長長膘再走？”

少年不太情願的答道；

“這就走，這就走，你催個什麼玩意兒！”

少年隻得站起身，牽著白馬，向村外走去。

隻是冇走多遠，少年好像想到什麼，獨自往回跑。少年生怕老山誤會他後悔才跑回來的，就徑直翻下橋底。

少年慎慎的看著那把滿是鏽跡的鐵劍條，像是在作什麼決定一樣。

下一刻，少年退後兩步，後腳使勁向後一蹬，向前高高躍起，一把抓住那把鏽劍。

不知是年限太久，還是什麼原因，捆著劍條的那條鐵鏈應聲而斷。

少年站在橋底，看著手裡這把鏽劍。

少年拿出早已裝備好的布條，小心翼翼的把鏽劍裹起來，斜背在背上。

隨後看向老鞋匠墳頭的方向，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

或許在少年心裡認為。

出門遠行，就得帶一樣自己老家的東西在身邊。就像老鞋匠臨走的時候，砍了院裡的那顆梧桐一樣。

想家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看上那麼一看。

站在村口的老山，冇有阻止也冇有言語，隻是靜靜看著。

少年翻身上馬，冇有回頭，也冇有言語，隻是望向遠方，緩緩而行。

少年高高舉起右手，輕輕搖晃。

好像是在向身後的老山說再見，又像是在向少年即將踏入的那座江湖問好！

在這冰天雪地裡。

冬日夕陽下。

把一人一馬一把劍的身影拉得許多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