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霧山 第2章

雲霧山中心主山脈，如一柱擎天，矗立在四周大山包圍之中。

雲霧山鄉親們稱之為雲仙山。

雲仙山半山腰以上，同樣終日被雲霧覆蓋。

在靠近白霧處，有一座規模宏大的莊園，雲仙莊。

雲霧山人不清楚雲仙莊由何人何時所建，隻知道至少有千年以上曆史了。

掌管雲仙莊的人，就是曆任雲霧山的共同族長。

雲霧山一共有雲、安、莫三姓。由於與世隔絕，三姓曆來互通婚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已融為一體。

一直以來，鄉親們共同推選一位族長來掌管雲仙莊。

雲仙莊就是鄉親們通往山外的唯一通道--雲仙洞的必經之道。

雲仙洞位於雲仙山峰頂，終日被雲霧遮蓋。

從雲仙莊出發到雲仙洞還有一千多米的高度。這段路程隻有雲霧山人共同推選、並經過雲仙洞認可的族長才能帶領族人通過。

當雲飛揚正在山口白霧中艱難摸索前進的時候，雲霧山的鄉親們已經齊聚在雲仙莊前的大廣場上。

廣場上，人頭簇擁，足有上萬之眾。當中有老人、有小孩，還有今天的主角，十八歲至二十八歲的青年男女們。

今天，是他們一生中最最重要的節日——雲霧山出山節。

這些人分為四個群體。每個群體的人聚成一團。

那些年齡超過二十八歲，再也冇有機會出山，或者曾經走出過大山，但在山外無力賺取到一年十萬金上繳款，此生隻能死心塌地在大山裡刨食的人。

這些人聚在一起，要麼羨慕，要麼歎氣，要麼為下一代充滿希冀，來觀摩取經，求取好運氣。

雲飛揚的爺爺奶奶就在這群人當中。

老倆口悶聲不響地待在一個角落裡，黯然神傷。

他倆既不是曾經出過山的那群人，也不是那種對下一代充滿希冀的那種人。

他們唯一的兒子兒媳婦，十年前的今天，滿心歡喜地走出了雲霧山，儘管已經耗儘了他們畢生的儲蓄。

奶奶突然用手肘碰了一下滿臉麻木的老頭子，低聲說:

“老頭子，好像飛揚真冇來呢？”

爺爺茫然四顧道:

“冇來？冇來更好。”

另一個群體是小孩子了。

空寂無聊的大山生活，早已把他們憋出病來了。今天，難得四麵八方的小孩子們聚在一團，撒歡搞事自是免不了的。

最開心的群體，自然是那群準備出山的青年男女了。

這是改變他們命運的唯一機會。

出了雲霧山，外麵將有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在等待他們。

他們興奮，恨不得立刻進入雲仙洞。

安影梅一臉焦躁，逢人就問:

“見到雲飛揚冇有？”

該死的雲飛揚，不是答應我，準備好出山的嗎？到底去哪裡啦？隻有半個時辰了，大家就要離開雲仙莊，前往雲仙洞了。

莫小瑩在旁邊冷眼看著坐立不安的安影梅，心裡開心地笑道:

“傻梅子，飛揚哥纔不會聽你的呢。他是我的，在雲霧山乖乖地等我回來呢。”

莫小瑩想著想著，忽然雙手捂臉，把頭埋得低低的。

她粉臉通紅，連脖子都紅透了。

昨天，她不知哪來的勇氣，跑向雲飛揚，撲進他懷抱，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語無倫次地對雲飛揚道:

“飛揚哥，等我，等我回來，一定！”

看到雲飛揚瞬間石化，莫小瑩又踮起雙腳，蜻蜓點水般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在莫家三兄弟的大聲起鬨聲中，連滾帶爬地跑回家躲起來。

她一邊傻笑一邊甜甜地回憶當時雲飛揚震驚的傻樣子，心裡重複著當時的話:

“飛揚哥，一定要等我回來！”

雲飛揚還在詫異著，自己身上的肌肉怎麼就像麪糰似的掉下去了呢？怎麼會自始至終冇有感覺到呢？

難道是這霧氣先麻醉了他的知覺，然後侵蝕他的肌肉？為什麼他還能行動自如呢？是因為麵罩保護了他的頭部免受霧氣的侵蝕嗎？

雲飛揚站直身體，直起腰，朝四周掃視一圈。

什麼都冇有，除了牛奶色的霧氣。

剛纔，有一瞬間，死亡的恐懼滲進他的全身。

此時，一種生亦何歡，死亦何難的氣慨油然而生。

他灌起全身氣力，大聲喝道:

“到底是何方鬼怪作孽，給我滾出來！”

“滾出來！”

“滾出來！”

……

迴應他的是無儘的回聲。

不出雲飛揚意料，他苦笑道:

“與其在這絕地化為白骨，不如讓我雲爺作主，勇往直前，絕不回頭！”

他乾脆扔掉手上的木棍，赴死般朝前方大步跨出去。

雲仙莊內，雲霧山三姓的代表人物正坐在桌前商議。

雲霧山有上萬人丁，其中真正話事的人就是坐在這裡的三個人。

雲姓代表雲老太爺，雲飛揚爺爺的伯父，現任族長。

雲老太爺年過九旬，仍身健神旺。白鬍子，白頭髮，連長長的眉毛都是白色，頗有一番仙風道骨的神韻。

雲老太爺在族長位置上已經五十年了。

年輕世代屢屢想取而代之，雲老太爺也早就想讓位。可惜，雲仙洞就是不應可。

安姓代表安振東，安影梅父親。他看上去像公學裡的教書先生，神情謙和大度。

他是二十年前出山的，在山外闖得風生水起，賺了不少錢。

不過，雲霧山人對他們在外麵混得怎麼了不感興趣。他們感興趣的是，你會不會經常回雲霧山。你能經常回來，說明你在外麵過得不錯。

雲飛揚的父母親，雲邦業夫婦十年冇有回來一次。他們混得再好，再有錢，雲霧山人照樣瞧不起。

安振東不但每年回雲霧山一次，而且，這次還捐了三百萬金給雲仙莊。當然，主要是為了幫助雲飛揚出山。為了安影梅，他樂得花這錢。

他不知道，雲飛揚到現在還冇出現在雲仙莊，否則，他非氣得吐血不可。

另一個人，自然是莫姓代表莫嘯天，莫家四兄妹的父親。他人高馬大，一臉黑鬚，甚是威武。

他這次來，是要來爭一爭雲霧山族長這個位置。

他一見到雲老太爺和安振東，施禮完畢，便大聲道:

“老太爺，今天，我是來搶你位置的。”

雲老太爺和藹一笑道:

“甚好！甚好！”

莫嘯天衝安振東大叫道:

“振東，要不，你也來試一下？”

安振東衝莫嘯天肩上擂了一拳道:

“行！試試就試試！說不定，雲仙洞就選我了呢？”

雲老太爺旋即焚香拜請雲仙大人。

禮畢，三人推開後門。

隻見一丈之外，便是濃濃白霧。

莫嘯天躍躍欲試，率先步出，站在白霧前，喃喃低語幾句，抬腿踏入白霧。

不到十秒鐘，莫嘯天便如利箭般的倒射了回來，重重地摔在兩人麵前。

莫嘯天滿臉尷尬地爬起來，自嘲道:

“看來，我道行還是不夠。”

安振東整理好衣服，施施然來到白霧前，躬身道:

“雲仙大人，如果您屬意我做雲霧山人的族長，帶領大家過好日子，請讓前麵的白霧散去。”

言畢，靜待片刻，抬腿欲行，見白霧毫無變化，又惺惺地退了回來，扭頭對雲老太爺笑道:

“看樣子，還得辛苦老太爺十年。”

雲老太爺淡然一笑，說:

“我也得試試。說不定雲仙大人看中了其他人呢？”

雲老太爺說罷，健步向前，大手一揮，隻見前麵的白霧如同得令的士兵，立刻向兩邊散開，前麵清清楚楚地出現一條登山石階。

這條登山石階，就是過一會出山的男女青年前往雲仙洞的通道。

這條通道，除了獲得出山資格的人，隻有族長可與同行。其他人如安振東、莫嘯天等，隻能止步於此。

雲老太爺嗬嗬一笑，說:

“難不成，我還能活過百歲不成？罷啦，你倆隨我入房，檢查一下這十年的帳目吧。”

是啊，每年外出的人要交十萬金的上繳款，還有，每次進出山要交二十萬金。這麼多錢，族長把它用到哪裡去了呢？

坐下後，雲老太爺拿出一個厚厚的帳本，遞給二人。然後說:

“上繳款和通行費一分不留地全部交給雲仙洞了。至於他們拿去乾什麼了，無人知曉。”

“隻有你們的捐款，是由我來使用和分配的，數額不多。我的做法是，儘量少收捐款，少用錢。無為而治嘛！”

安莫倆人也不是缺錢的人，他們感興趣的是雲仙洞。既然族長也不知道，也就冇什麼好說的了。

雲老太爺率領安、莫兩人出現在廣場上。

廣場上的人潮突然安靜下來，旋即又人群湧動，爆發出陣陣歡呼聲。

上雲仙洞的時刻到了！

獲得出山資格的青年男女們紛紛提著行李站到了前排。他們肩扛手提，有鋪蓋，洗刷用品，甚至鍋碗瓢盆。

這群人是雲霧山未來的希望，看上去混亂不堪，但人人神情興奮，洋溢著蓬勃朝氣和活力。

雲老太爺滿意地掃視了一遍，伸出雙手，在空中壓了壓。

廣場上立刻鴉雀無聲。

雲老太爺聲音宏亮而又綿長，他說:

“孩子們，你們等了整整十年，也做了整整十年的出山夢。今天，太爺送你們去圓夢！”

廣場上一陣歡呼，“老太爺辛苦了！”的叫喊聲此起彼伏。

雲老太爺這是第六次送孩子們出山了。

他還能記得每一次出山的詳細情況。

這些人當中，將有不少人在山外的世界裡如魚得水，也有一些人隻是出去賺一個路費回來，便再也不提出山去。箇中滋味，無人知曉，也無人關心。

雲霧山是個奇妙的世界，人與人之間情感真切。外出的人隻要回來了，就是山裡人，就是家人。

無論你在山外如何呼風喚雨，不可一世，還是在山外胡作非為，殺人放火，隻要回到雲霧山，一切歸零，一切重新遵循山裡的法則。

雲老太爺冇有想過要交待這些孩子們在山外要如何做。各人各命，上天早已註定，多說無益。

他再次伸出雙手，朗聲說:

“孩子們，你們不是去逃難，用不著帶那麼多東西。雲仙洞也不能讓你們帶任何東西出去。”

廣場上一陣嗡嗡聲。

安莫倆人站在旁邊，無動於衷，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當初，他們出山時，也乾過這種事。

“大家要帶出去的金幣，到族裡登記。你們出山後，不管在什麼地方，找當地的雲仙錢莊，你就可以拿到金帀了。”他頓了頓，又說道:

“你們賺到的金幣，也可以存入雲仙錢莊。想回山裡來，隻要你存入錢莊的錢超過十萬金幣了，你們向錢莊提出回山的要求就可以了。”

廣場上一陣混亂。

年輕人們各找各媽，霎時，廣場上呼叫聲此起彼伏。

莫氏四兄妹站在那裡饒有興趣地看著大家忙亂。他們兩手空空，逍遙自在。

安影梅亦如此。

她不停地穿梭在人間中，嘴裡大聲喊道:

“雲飛揚！”

“看到雲飛揚冇有？”

……

她喉嚨喊啞了。

她又氣又急，忍不住蹲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莫小瑩原本抱著看好戲的心情看著安影梅到處亂竄。見此情景，心下不忍，走了過去，拍著她的肩膀說:

“梅子姐，你不用找了。飛揚哥說過，他不出山了。”

安影梅看了她一眼，繼續大哭道:

“不可能！他答應過我要出山的！”

莫小瑩見狀，隻好問道:

“飛揚哥親口答應的？”

安影梅一愣，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怔在那兒。

莫小瑩忙問道:

“梅子姐，怎麼回事？”

“他當時點頭了呀，冇親口說出來，難道？”

安影梅自言自語道。她突然站起身，說:

“不行！我得去找他！”

她轉身就往廣場外麵跑。

遠遠的，安振東看到女兒張皇失措的模樣，料想她是在找雲飛揚。他站在高處，廣場上人群儘在眼底。的確冇看到雲飛揚身影。

他納悶，雲飛揚這小子不願意接受她這份幫助？

眼看登山時間就要到了，見狀，安振東連忙喝住安影梅:

“影梅，你站住！”

他快步走到安影梅身邊，抱住她的雙肩，輕聲說道:

“影梅，我的好孩子，彆慌！馬上就要上山了，你先上山去。爸爸這就去找雲飛揚，放心！”

“爸，我不想一個人出去。您一定要把雲飛揚帶出去呀！”

安影梅梨花帶雨地央求道。

“好孩子，相信爸爸，回去吧，跟老太爺上山。”

雲老太爺也猜到了，雲飛揚可能冇來。

他仔細檢視上山的隊伍，果然不見雲飛揚蹤影，不由氣道: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爭氣！”

言罷，他心裡居然閃過一絲快意。

三百萬金啦，雲飛揚不出山，這金子不就歸他這個族長了嗎？

雲老太爺慌忙左看看右看看，幸好冇人注意到他，忙端正顏色，指揮孩子們跟隨他上山。

安振東停留了片刻，便掉頭下山去找雲飛揚了。